“孟婶子说的是。”
墨珩瞄一眼少女,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翘起,端起鱼汤放在嘴边浅浅喝一口。
可下一刻,却是径直被鱼汤呛到鼻子眼。
旋即,喷出一口鲜血。
“珩儿——”姜氏和孟清宝兄妹望着那星星点点的殷红,心中猛然一跳,差点将手里的汤碗砸地上,“这,这草鱼汤,莫非是有什么毒不成?”
可出锅之前,她分明盛出一些试盐味,并且,孟娇娇也喝过一小口,两人如今还是好好的。
“汪汪——”堂屋角落里,正埋头吃鱼汤泡饭的大黑倏地抬头,连连小吠出声。
这是它在前头河里捞的!
没毒!
孟昭昭筷子一扔,倏然站起身,按过墨珩的背就是一拍,直接将那口鱼汤全部拍出来。
可鱼汤出来后,他的咳嗽丝毫没停,鲜血反而一直在流。
一滴一滴,顺着男人嘴角,流向脖子,眼看着鲜血快滴到地面,墨珩倏地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阿珩——”孟昭昭眉心微皱。
“没事。”墨珩转身,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丝丝笑,“过一会儿就会好,咳咳……”
他一说话,便开始咳,这一咳,血流地更凶了。
“别说话,先喝点水。”孟昭昭提起裙摆,捞起桌上的大茶壶,赫然倒出一满杯茶水。
“好。”墨珩颔首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杯沿,终是转过身,深抿一口,他宽袖微扬,遮住口鼻,只待着霉运再次来袭。
可待茶水悉数穿过喉咙,流入肺腑,待双臂都抬累了,却依旧没一点事。
墨珩将茶杯抬近,鼻尖耸动,依稀可分辨出杯底剩下茶水中蕴含的草木芳香。
这香味虽然十分淡,却尤为特别。
这些日来,孟家的饭菜中都有这股清香。
他倏然抬头,直直望向眼前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方向便错了。
初次见面时,解他霉运的不是那三个鸡蛋,而是昏迷时,阿昭喂给他的水。
“诶唷,原来竟然是呛到了,没事就好。”姜氏见状,狠狠松一口气,低声叹道,“珩儿,你兴许是对鱼汤有些冲犯,要不婶子去灶屋煮点肉粥给你喝?”
“孟婶子不必麻烦,这鱼汤我喜欢喝。”墨珩收回视线,转身回堂屋,端起碗中的鱼汤一口闷下。
孟昭昭却是眉心一跳,望向院中的两个大木埇。
她昨日上晌忙着和甄家药房谈合作,下晌又被那黑白冲撞的画面弄得心不在焉,根本没时间去挑水,自然也忘记放白色水滴的事,今日的鱼汤,虽然鲜美,却是远不及往日里饭菜的滋味,她仅尝一口,便能分出其中的区别。
墨珩不知怎地霉运突发,先是两次摔跤,随即更是呛出血来,最后却是喝下这一杯茶水才算是缓解。
而这茶水,不是今日新泡的,正是昨夜的隔夜茶。
原来,真正能解他霉运的不是旁的缘由,竟是空间里的白色水滴。
这一切,未免太过凑巧,她杏眸一冷,径直望向堂屋桌边覆金色面具的男人。
可看见的,却是那一双干净无垢的星眸。
一个人的眼睛,是最没有办法骗人的。
“昭儿,昭儿?”姜氏见孟昭昭愣在院中老半天,声音不由提高几分,“昭儿赶紧过来喝鱼汤,这鱼汤得趁热喝,冷了就腥了……”
木桌上,墨珩已经给孟昭昭碗中又添了一碗温热的鱼汤,还有半个鱼头。
孟昭昭端起鱼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比起鱼腹肉,她向来更喜欢吃鱼头肉,这个习惯,是她前世从小形成的,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清苦,爷奶拿不出那么多钱买鱼买肉给她长身体,便会去集市买鱼头回来。
那个年代,鱼头还没什么人愿意吃,买一斤鱼肉的钱足以买七八斤鱼头。
每次赶集,爷奶都会买上两个鱼头带回来。
一个用剁辣椒做酸辣鱼头,一个则是加豆腐清炖鱼头汤。
日积月累下来,她也喜欢上吃鱼头。
这个小习惯,连孟家人都没注意到,没想到,只方才喝下一碗鱼汤,他便记了下来。
“珩儿,婶子想厚着脸皮问问你,能不能请你教家里娃娃认几个字?”姜氏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便放下筷子。
“今儿个上晌昭儿去万木学堂,本想送清宝去那里读书,可谁知万木学堂只收启蒙后的学子,可我们孟家一家子文盲,便是清水村附近几个村,亦是没一处私塾,于是婶子便想起你来,你放心,这学堂先生给多少束脩咱们便给多少,而且,包饭,只求几个娃娃能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当一辈子大老粗。”
往常珩儿这孩子害羞,叫他来吃饭却是一个劲做事,生怕吃白饭。
孟昭昭正仔细嗦着鱼头肉,闻声也没说什么,包饭便包饭罢,这般好看的高冷之花,若是就此折了实属可惜。
白色水滴虽然没法彻底消除他的霉运,但足以让他在最后一年多中活得舒坦几分。
“管饭便足以。”墨珩径直应下,“至于束脩便不用了,我孤家寡人一个,要来也没什么用。”
“那不成!”孟昭昭摆手,“我方才去万木学堂打听到,私塾里的先生,一年是十二两银,咱们不说多,但也不能少于这个数,一个月一两银,你觉得如何?”
“那听阿昭的。”墨珩星眸微扬,“这束脩银子便放阿昭这儿保管,待我需用时,再问阿昭要,可好?”
孟昭昭闻言,下意识便要拒绝。
她帮他管银子?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却听得男人接着道:“阿昭或许不知,我身上向来放不得银子,便是一文钱,稍微走几步,不知怎地都会掉哪个旮旯里。”
孟昭昭咋舌应下,算是再一次对这人的霉运有了新的认知。
姜氏几人,听得墨珩愿意当小夫子,长松一口气,暗自想着,以后家里的伙食再好一些,定不能亏待了人家。
今日晌午饭吃得极早,孟昭昭揉着肚皮在院里消食,计划这两天在后院挖个地窖。
不过,这挖地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饶是她力气大,一个人挖也得累够呛。
“咚咚咚——”
院门敲响。
孟昭昭正欲上前开门。
身旁,一道黑色的影子却是比她更快。
只见大黑三两下便跃到院门边,黢黑的右蹄伸长,熟稔搭在门栓一侧,轻轻巧巧一移。
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来。
孟昭昭看得目瞪口呆,终于知道姜氏口中的‘大黑会看家’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一般的看家,分明就是看家界的天花板。
外头,王大石亦是被猛然出现的黑狗脸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大黑!”孟昭昭扬声一唤。
大黑方收起尖牙,瞧一眼王大石,轻轻耸动鼻尖,走回少女身边。
“昭丫头,你家里啥时候养了头这么威风的狗呀?”
“这也是凑巧。”孟昭昭勾唇一笑,接过王大石手中的竹罐,笑问道:“石头叔和青山叔这两日可有空?家里想挖个地窖,有些忙不过来。”
“有,我每日除开做竹罐,每日大把的时间勒。”男人说到一半,忍不住挠挠脑袋,“就是我大哥,最近有些忙。”
“青山叔最近在忙啥?”孟昭昭眉头微挑,却是突然想起,好像有段时间没看到王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