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和小雪球此刻正蹲在前院，一黑一蓝两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姜氏和孟清宝干木工活。
一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两双耳朵径直竖得高高。
不约而同转头盯着大门口。
“咦，今儿个还这么早，二狗哥他们咋就过来送野梨子了？”孟清宝拍拍身上的木屑，抬眸觑一眼还带着浅红色晨光的天色，便要起身去开门。
大黑瞧见小主人动作，旋即抬起乌黑的蹄子，几个起跃，便奔到院门口。
它瞄一眼拴起的门栓。
漆黑的眼珠一转，左前蹄踮起，右蹄伸长，轻轻搭在门栓边上，只轻轻一移。
门栓便被移开，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把孟清宝三人惊得眼珠瞪圆。
看家看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看家呀。
小院儿外头，妇人抬手正要继续敲，听见门栓的声响，白皙面容上徐徐挂起一抹笑，推门便往里走。
“清宝娘，啊——”
才走一步，妇人赫然撞上一张黑黢黢的大脸庞子，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手中提着的小篮子咕噜噜侧翻，线头巴脑散落一地。
“大黑！回来！”姜氏惊呼出声，手中的木头一丢，连忙小跑着去扶人，“玉儿娘，你今日怎地有空来这儿？”
“清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莫非你还不欢迎我来坐坐？”林母半边身子压在姜氏手臂，慢悠悠起身，瞥到身后的一黑一白两只狗，依旧心有余悸。
“清宝娘，你家里咋还突然养狗了？而且还养这么一条又丑又凶的……”
“汪！”大黑见被骂，瞳孔一竖，冲着那戳到面门的手指头便是一番龇牙咧嘴。
“汪！汪汪！”小雪球呼啦啦跟在身后，对着林母奶凶奶凶竖起浑身白毛。
“哎哟喂！这两狗东西还真是要上天！”林母心头一颤，连忙缩回手，撇撇嘴，“清宝娘，家里养这么凶的狗可不好，你若是非想养狗，待我家大黄狗生下小崽子，去我家卖两只给你，还是赶紧将这两只给扔出去……”
“汪汪！！汪汪汪……”大黑和小雪球见妇人不但骂个不停，还要扔它们，哪里还忍得住。
一声一声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姜氏面色有些不虞，“家里的狗认生，难免会凶悍一些，玉儿娘若是没什么事，便先回罢。”
“我这可是为你好。”林母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你们家以前穷，没养过狗怕是不知道，这养狗啊，可不能养这种又丑又凶的，会坏家里的财运，你不听我的，以后出了事可别后悔。”
“丑？”孟清宝满目惊愕，同样一脸真挚，“大黑和小雪球哪里丑了？林家婶子怕是对丑有什么误解，婶子家里既然钱多的没地儿花，还不如多买两块铜镜回去好好照一照。”
他们家好声好气才让这两只心甘情愿留下来。
哪能让一个外人这般埋汰。
“你……”林母一愣，半晌才明白这小东西竟然是在骂自己丑。
她的容貌在清水村的妇人里头向来是数一数二。
猛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说成丑。
心头又气又臊得慌。
孟娇娇蹲下身抱起小雪球，赞同地点点头，“阿兄说的在理。”
“你们！你们……”
都说小孩子最不会撒谎。
林母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颊。
心头更是一阵委屈，“你们怎么，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我们说的不都是实话么？”孟清宝满脸无辜，摊摊小手，“再说，这买狗看家，不买个凶悍威武的，难道买个整日只知道哭唧唧的，主人哭，狗儿也哭，全家一起哭？”
林母一怔，这话好似说得也有理。
可听起来怎么觉得这话里话外都有些奇怪。
她拧眉瞧去，却只望见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那眸子像是水洗一般的纯粹，瞧不出一丝坏心思。
姜氏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撇过头。
儿子这张嘴可完全就是被大闺女一手带起来的，又毒又可爱。
根本令人寻不到任何错处。
林母忽略掉心头的犹疑，捡起地上的小篮子，温婉一笑。
“清宝娘，这狗你们喜欢便留着罢，我今儿来，主要是想和你学学这绣活，听吴嫂子说，你的绣技那可是一绝，绣出来的花像是活的一样，还能闻到花香呢……”
“吴婶子的嘴向来甜，我哪有什么绣技，不过就是缝个衣裳罢了。”
姜氏有些摸不准她的来意，吴嫂子和林母向来不对付，她又怎么可能从吴嫂子那儿听来的。
“清宝娘你这绣技要是还不行，那旁人只怕是连衣裳都不会缝。”林母指着孟清宝兄妹二人身上的衣裳，“你瞧瞧那海棠，那竹子，一个个就像活生生一般，更是衬得小家伙们雪嫩哩……”
话说到这份上，姜氏只得摆手婉拒，“今日怕是不行，待会家里还要做秋梨膏，抽不开身。”
林母眸中微亮，径自笑开来。
“你呀，就是太能干了，一个妇人家，却是能撑起一片天，这秋梨膏是个费心的事，一个妇人家带着三个娃娃忙乎可不得累得够呛，我反正整日待家里也没什么事，可以等你空闲时再一起绣花，顺便呀帮你们搭把手熬梨膏……”
她站在小院里，眼神不经意在三个临时灶台上逡巡。
眸光中一片火热。
姜氏正好瞥到那眼神，心中一个咯噔，
这一刻，她算是知道吴嫂子先前说这玉儿娘一话三个绕是什么意思。
她转身拎起身旁的一个竹扫把，直接往林母的脚边扫去，“玉儿娘麻烦往旁边走一走，我得扫院子了，再往旁边走一走……”
扫着扫着，三两下将人给扫院外。
大黑小雪球一狗一边，眼疾脚快关门上门栓。
“诶！清宝娘……啊——”
林母站在孟家门外，一双眸子瞪得恁圆，看着门缝里逐渐变小的两张狗脸。
心中一阵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