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
一声昂扬的鸡鸣响起。
村尾,孟家小院里,大母鸡正带着五十个毛茸茸的小鸡崽子在后院杂草丛里啄虫子吃,听得公鸡打鸣,赶忙扬起长长的鸡脖子,咯咯咯附和出声。
大母鸡一咯咯叫,小鸡崽听得也叽叽喳喳叫唤起来。
冷清的小院儿瞬时热闹不少。
院门口,孟昭昭吃过早饭,换上天青色长裙,头发用丝绦系着,浑身透着一股清爽。
她背着满满当当的大背篓正要往白云镇赶,昨儿个秋梨膏虽然炸锅,但锅中好歹有一些膏液遗留,她用指尖沾着尝过,味道很正宗,
今儿个得早点将蘑菇送到吉祥酒楼,然后回来做秋梨膏。
“昭儿,以后这送菌子的事,娘和你轮着来,不用你天天一个人跑。”姜氏替孟昭昭抚平袖口的褶皱,眉目间透着缕缕心疼。
孟昭昭笑着掰指头,“娘要去山里摘野梨,给清宝和娇儿赶制衣裳,忙里偷闲还得绣大件给布坊检验绣技,比我可辛苦好多倍,这种跑跑腿的事情哪里还要娘去。”
她说到这,瞧到旁边目光灼灼的兄妹俩,旋即补充道:“明儿个去镇上卖秋梨膏,咱们一家人一起去。”
“好耶!”兄妹俩连连点头。
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天天窝在山里头捡菌子,心都要长草了。
孟昭昭背着背篓往镇上走,暗自想着,自家小院儿位置偏,如今家里空空荡荡倒还是安全,到时候家里慢慢开始赚银钱,各类用具添置起来后,还是得养条狗崽子看家,不但夜里能睡得安心,便是一家人外出也能方便不少。
她走到吉祥酒楼时,衣裳上笼着一层薄雾,连眉间发梢都带着丝丝水雾,此时天色刚亮。
“咚咚咚——”少女屈指敲门。
“嗳,来了。”
一道脚步声响起,酒楼后门开出条缝,酒楼伙计钻出圆滚滚的脑袋,见到外头的少女,眼睛里怔愣片刻,转而却是惊讶,将门大打开来。
“孟姑娘,你今儿怎么又来了?”
伙计挠挠头,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换身衣裳,便像是换了个人。
真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袭简单的天青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却是气质出尘,要不是那张小脸没变,只怕他会以为是哪位富人家的小姐来了。
孟昭昭取背篓的手一顿,却是听出他话中的重点,她笑问:“小哥这是何意?今儿个我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吉祥酒楼呐。”
伙计看着背篓里的菌子亦是吃惊,“方才孟姑娘妹妹不是已经来送过一次菌子?”
“妹妹?”孟昭昭喃喃出声,黛眉微拢。
她出门时,孟娇娇那个小丫头正在和大黄玩得高兴呢。
大黄,正是两兄妹给保姆鸡起的名字,只因大黄全身都是浅黄色的绒毛。
说话间,伙计便引着孟昭昭往酒楼里走。
这个时辰还早,吉祥酒楼的后厨很是冷清,大师傅们都还没到上钟的时候,大厨房东边角落,赫然放着满满一篮菌子。
上头是一朵朵大长腿的伞把菇,菌篮下边则是放着枞树菌,只是,伞把菇不少的腿全是折断的。
“我方才也在纳闷,为何今儿个不是姑娘前来送菌子,可她说姑娘今日病了,就让她替姑娘来送货。”
伙计走到菌篮旁咂舌,见孟昭昭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瞧着比他精神头还好。
不过,他和孟昭昭如今也算是熟识,不由关心道:“姑娘身子可还好?”
“自然是极好。”孟昭昭轻笑出声,视线在菌篮上的伞把菇上略过,眸光忽地顿住,“小哥可还记得,那姑娘的模样打扮?”
伙计连声道:“自然是记得的,那姑娘穿一身粉色细棉布长裙,发上戴着两朵同色珠花,身形丰腴,手腕上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用粗麻布盖着,隐隐透着一股豆腐香。”
豆腐香?
孟昭昭嘴角冷冷勾起,她孟家在清水村落户才三天,知道她孟昭昭且还会做豆腐的小姑娘,除了清水村林家林玉儿,她不做别想。
这林玉儿倒真是个妙人。
当时口口声声说孟家穷得可怜,只能去山上挖毒菌子吃,如今自家这所谓的毒菌子才卖两天,她就开始依样画葫芦。
不过,这画葫芦的技巧终究太差了些。
竟然将白毒伞这致命鹅膏菌错当成伞把菇送了来。
“什么?白毒伞?”伙计大惊。
这名字一听就是毒菌子,他不敢擅自决定,只得赶忙将李掌柜叫来。
李掌柜看着两朵白白的长腿蘑菇,面沉如水,若是不去细看这长腿下像是小裙子一样的伞花,他真的分不出这菌子和伞把菇的区别。
“去把昨夜抓到的小老鼠拿过来。”李掌柜吩咐道。
“是。”
伙计转身走进侧屋,再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个细密的铁笼子。
一只肥硕的灰鼠在笼子里抱头乱窜,时不时去撞笼子壁,撞不开,便叽叽喳喳叫出声。
李掌柜拿出一块馒头,从白毒伞上撕下一点伞屑,撒在馒头上,打开笼子扔进去。
灰鼠闻着馒头味,直接凑上去啃,没几下的功夫,小半个馒头便被它啃了个精光,一时间撞笼子撞得更加欢快了。
李掌柜和伙计紧紧盯着笼子,正要松一口气,却见——
灰鼠突然开始抽搐,不过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口吐白沫,彻底没了呼吸。
两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待回过神,李掌柜朝孟昭昭深深行一礼。
“今日孟姑娘大恩,李某铭记于心,日后若孟姑娘有任何事,但凡知会李某一声,李某定会鼎力相助。”
他不敢想象,今日这毒蘑菇若是被送上餐桌,对他吉祥酒楼的打击有多大。
随着这两日菌子新菜的推出,不仅是镇上富户的公子哥慕名而来,便是镇上衙门里都有不少衙役专门为这菌子汤而来。
若不是孟昭昭及时指出,等待他李家的,只怕不仅仅是这祖上流传数代的吉祥酒楼倒闭那么简单,而是家破人亡的灭顶之灾。
届时,他便是以死谢罪,都没脸面去见地下的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