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三面环山,北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不宽,仅能让一辆牛车通过,到村口处,姜氏谢过车夫付清银钱,六人背起行李往村子里走去。
没走几步,便见到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
现在正是晚饭时分,不少村人正捧着饭碗在槐树下侃大山。
见到姜氏六个陌生面孔,一个个饭都不吃了,纷纷转过头来盯着瞧,像是看什么稀奇动物。
“各位叔伯婶子好,我们六人是前来清水村落户的灾民,劳烦问下,清水村村长家怎么走?”姜氏笑盈盈上前两步。
“灾民?咱们清水村也会有灾民来?”人群中有人格外纳罕。
“咋地了,我们清水村除了穷点,其他没啥毛病,咋地就不能有人愿意来安家落户!”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剜了眼说话的人,捧着饭碗笑眯眯朝姜氏六人走去,“我叫魏乐林,我爹是村长,大嫂子可有云州府盖印的户贴给我瞧瞧?”
姜氏被那笑容弄得心头一跳,却是将胸口的户贴拿出,放在男子眼前。
魏乐林盯着户贴半晌,眉头皱了又松,“嗯,没错,我带你们去找我爹。”
王大石不由暗道,这村长家的儿子竟然都能认这么多字,看来这清水村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穷,要知道,当初孟家村的村长都是不太认字的。
见魏乐林几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大槐树下,一个个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碗,忍不住议论起来。
“他们真的是逃荒来的难民?我咋越看越觉得不像呀,哪有难民长得可这么好看的,你瞧瞧那一家子,一个个多好看,尤其是那个小姑娘,那脸蛋、那脖子,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那小模样瞧着比林婆子家的玉儿丫头还俊!我听说难民们一个个黑黢黢的,要他们真的是难民,咋会长这么好看?”
“那可不一定,我听有人说,有的人天生皮肤好,不管咋晒都晒不黑,兴许那一家子就是这样!毕竟你看他们身上穿的,比咱们还破勒!”
“三叔婶说得是,再说他们手上还有咱们清水村的户贴,魏二小子都检查过没问题,要不是逃荒来的灾民,咋可能一声不吭就能拿得出我们清水村的户贴,咱们清水村这是终于来新人喽……”
孟昭昭要是知道村人的议论,定会忍不住腹诽,自打金手指变粗后,那些白色水滴根本用不完,一家人每日喝的水、吃的饭、炒的菜,全都会滴上几滴,半个月过去,皮肤想不变好都难。
魏乐林带着姜氏六人到家的时候,村长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一张四四方方的旧木桌,一只桌角断了,用几块土砖靠墙垫着,桌上摆着两个大碗,一碗炒藠头,一碗酸豆角,桌边围坐着十数人,人手一碗黑面糊糊。
“你这混小子,都娶媳妇生娃当爹的人了,天天还喜欢出去乱逛,吃个饭也不安生!”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五十上下,蓄着一绺山羊胡,见着魏乐林捧着饭碗回来,开口便是一顿喷。
魏乐林捧着饭碗嘿嘿一笑,“爹,我今儿个可没出去惹事,干的全是正事,你瞧,这几位是来我们清水村安家落户的灾民。”
他说着,便错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
顿时,村长一家老老少少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姜氏等人。
“咳咳,看啥看,赶紧吃你们的饭……”村长重重一咳,自己放下筷子,引着姜氏几人朝旁边走几步。
桌边上一个个圆溜溜的脑袋乖乖转回,低头专心扒饭,只是时不时会趁村长不注意悄摸摸朝孟昭昭她们瞄上一眼。
毕竟清水村这么些年来,已经很久没有新面孔出现,便是前段时间临近村子都有逃荒来的难民安家落户,可唯独清水村一个都没有。
村长捻了捻不甚丰厚的山羊胡子,笑着问道:“几位打哪儿来,可带有户贴?”
“有户贴!我方才都瞧过了……”不待姜氏等人回答,旁边便钻过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
“滚犊子!你丫从小到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还能认得户贴?”村长十分嫌弃地将魏乐林往旁边一扒拉。
魏乐林撇撇嘴,“我不识字又咋地!那上头一个红彤彤的大章子,每次你不也是光看那红章子?”
王大石:“……”
原来如此,是他误会了。
姜氏没急着掏户贴,而是从背篓上头翻出一包四四方方的点心,递给一旁的村长老伴,“魏婶子,我们初来清水村,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一点白糖糕送给娃娃们甜甜嘴。”
白糖糕是他们还没离开云州府城的时候在小摊上买的,十二文一包,用灰黄色的油纸包着,拿来送礼绝对不寒碜。
村长老伴正在给姜氏几人倒茶水,听得这话连忙摆手,“这哪成,以后大家都是清水村的邻里邻舍,弄这么客气干啥子?”
“魏嫂子不收可是嫌弃这白糖糕……”
村长老伴哪里会嫌弃,再瞧桌边的小娃娃,听到白糖糕的时候,口水滋溜一下便流了出来,白糖糕软软糯糯还甜乎乎,他们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吃上呀。
村长见不得这些贪吃的玩意,自己暗自吞吞口水,挥挥手让老妻收下,又看向还在囫囵吞口水的娃娃。
娃娃们齐齐看着姜氏道:“谢谢婶婶!”
姜氏笑着摆手,同王大石将两本崭新的户贴递过去,“我夫家姓孟,这两位是王家兄弟,我们都是自青州府孟家村逃荒而来,这是云州府城今日给我们新换的户贴。”
村长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印章处,许久后,笑着点点头。
见户贴的问题解决了,姜氏便开始询问住处的事。
村长沉吟片刻,“如今清水村空置的房子有三处,两处在村中心,这两处都是属于村里的,可以直接分给你们住,就是有点小,另一处是以前村里读书人的屋子,在村尾,后面他考上秀才,一家人便搬到县里去了,这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说到后面这处房子,村长黝黑的脸上明显透着一股自豪,连略显佝偻的脊背都瞬时挺直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