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捧着梨,早已背过身去,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见她抬袖掩面,那被生活重担压弯的身子似又矮了三寸。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便是不知事的娇儿,鼓着腮帮子嚼梨的动作亦是一顿。
其实,孟老二离家的时候,她才出生没几天,根本就不知道‘爹’为何物。
但小孩子最是能感知周遭,瞧着娘和阿兄,小丫头瘪瘪嘴,下一秒似乎就能哭出声来。
孟昭昭鲜少懂得安慰人,只得赶紧抱过娇儿,哄道:“娇儿乖,有娘和阿姐阿兄在呢,不哭不哭,咱们娇儿从来就是乖宝宝是不是?”
娇儿嗅着熟悉的味道,哪里还记得要哭的事,反倒是‘噗嗤’笑出了声。
“娇……最乖……”
小人儿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小手捶了捶胸膛。
姜氏和孟清宝闻声转头,红着眼睛笑了。
孟昭昭见状连忙转移话题,“我方才打水的小水洼里还剩有不少水,咱们要不去那边洗把脸?”
古来征战几人还,孟老二境况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只是,想想这具身体的大力正是遗传孟老二的,而且,孟老二脑袋聪颖,处事灵活。
兴许,他在军营里能有一番作为也不一定。
姜氏哪里不知道女儿的用意,想到一路来,一家人一直都是缺水的状态,更别提能有水可以梳洗梳洗,也不再多想,跟着孟昭昭往水洼边去了。
四人洗了脸,又拧着帕子将身上都擦了擦才离开,当然,这都是接了水在一边弄的,并没有弄脏水洼里的水。
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一个汉子带着女儿瞧着水洼里的水双双哭红了眼。
这日,四人找好山洞落脚,姜氏便在山洞里炖熏兔肉,兔子熏得表皮柴黄,单是瞧着便令人垂涎欲滴。
穷苦人家过日子精细得很,半边熏兔,只砍一半下来,约莫一斤多点,剁成手指头大小,加满水,放在陶罐里炖。
等到熏兔肉炖好,再放些脆嫩的鹿耳韭,便又是一道好菜。
孟昭昭瞧着兔肉炖好还需要不少时间,便起身到洞外转转。
一只肥兔子,再省着省着吃也快吃完了,她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将另一只兔子拿出来。
孟昭走出山洞,才发现这外头竟是一大片竹林。
流火的七月,挖竹笋是根本不用想的,再加上这干旱的天气,竹叶掉得稀稀拉拉,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下去沙沙作响。
若是忽略掉逃荒一事,此情此景,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孟昭昭望着竹林,眸色微动。
前世,她自小跟着爷奶长大,亲生父母有也跟没一样,便是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费都是爷奶从棺材本里掏出的。
后来,爷奶身体一日日不好,看病吃药都要花钱,孟昭昭实在不忍再让他们操心,于是,到上大学,只要课余有时间便会去做兼职,硬是靠着兼职赚到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
她的第一份兼职,是在大学附近的射箭馆。
射箭馆老板是个土豪二代,因着她一进去就帮成功解决了馆内危机,老板不仅让她一直干到大四,每月有固定的兼职费,更是在四年里免费习得一手好箭术。
在她毕业请辞的时候,老板还特意高薪恳请让她留下来当射箭教练,当然,她是拒绝的。
最后,离别时,老板送了她一张好弓,华国传统的筋角木反曲复合弓。
那张弓如今正挂在空间小院的墙上。
在躺平的那一年,她曾背着弓去过大山,不过,她运气不好,遇到的都是能让她踩上三五十年缝纫机的野物。
在踩缝纫机和摒弃口腹之欲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所以,那张弓这么些年都还没有见过血。
孟昭昭自是不会在这年头将那张弓拿出来,不过,这竹子倒是不错,可以做成竹弓。
只是,她才掏出砍柴刀,竹林外却是传来一阵打骂声。
少女耳朵微动,提脚走了过去,她不是个爱瞧热闹的性子,但不远处就是自家落脚的山洞。
刚走到竹林尽头,便听到打骂的声音愈加大了,孟昭昭寻了个茅草处,整个人塞进去,又从茅草里掏出两块刚好能放眼睛的小空隙,凑了上去。
只见,一个黑胖少年正骑在一尖嘴瘦削的男子身上,少年扯住男子衣领,攥着拳头对着男子脸上就是一拳。
“该死的窝囊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抢我的东西,再不把东西给我,我就打死你!”
瘦削男子咬着牙受了一拳,气道:“这鸟窝本就是我先看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太不讲理!”
孟昭昭这才发现,男子怀中一直紧紧抱着个鸟窝,窝里还有三个圆滚滚的鸟蛋。
黑胖少年冷笑一声,“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一个废物秧子还敢跟我讲理!这年头谁他娘拳头硬谁就是理!还不把鸟蛋给我,我现在就送你跟阎王去讲理!”
话落,又是狠狠的两三拳落下。
“你做梦!便是打死我也不给你,这是给我娘子的……”
瘦削男子被打得口吐鲜血,却是怎样也不愿意松开手。
“给不给?!”
“不给,我……娘子的……”
孟昭昭眉头皱起,这男子虽痩,但也是成年人,若是愿意松开怀中的鸟窝,也不至于被一个少年压着打。
眼看黑胖少年发起狠,恨不得当场将男子打死。
孟昭昭无声叹口气,手中多了块小石头,扒开缝隙,直直射了出去。
“啊——”
黑胖少年膝盖倏地一疼,竟直接跪倒在地,原本砸下去的拳头来不及收,手折在地面……
“啪嗒”一声,脱臼了。
瘦削男子闻声抬头,怔愣三秒后,直接抹了把脸上的血,抱着怀里的鸟窝跑得飞快。
黑胖少年哇哇大哭,直喊着要爹娘,可叫了半天,见无人应他,天色又暗沉下来,才拖着手一瘸一拐地追着男子的方向跑开。
孟昭昭摇摇头,见四下无人,弯下腰,轻轻在茅草下扒拉一阵,掏出十来个青壳野鸡往回走。
她没看见的是,在山的对面,一个黑衣墨发少年慵懒倚在大树间,看着她表情变了又变。
只是,少年眼中的情绪还未褪去,树枝不知怎地一断,脸朝地摔了下去。
孟昭昭耳朵微动,回头,却不见半个人影。
好半晌后,少女才收起心中狐疑,揣着‘野鸡蛋’往山洞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