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倒是不怎么担心明日的考较。
他问过杨英杰了。
每年的提学考较,就像是摸底考试一样。
一般是提学出题,让学生写文章作答,不会太难,但也不会太容易,然后会从答案之中抽取几人,问一些问题什么。
而今年赶上中秋之宴,这模式便又改变了。
跳过了考试的步骤,直接开始问问题,然后再写个诗词文章,考较一下学生水平便可。
唐安本就没有什么出名的才子,像李凌这种名声在外的,多半都是压轴出场,给宴会收个尾就行了。
齐陵州唐安城,八月十五中秋之期,唐安书院。
杨之远作为唐安书院师长,晌午过后便开始张罗起来。
一众学子跟着杨之远将书院布置一番,罗列座位,静待来客。
“李兄,来了啊。”
杨英杰见李凌一身青白儒衫来到,笑着打招呼。
“嗯。”李凌微微点头,“毕竟我也算是挂靠在书院名下,自然应该早些到。”
杨英杰正要说话,却见李凌身边多了一个陌生面孔。
“这位是...?”
李凌应道:“新交的朋友,跟在身边,权当护卫了。”
“护卫...”
杨英杰有些惊讶,虽然如今李凌身份不凡,但也远远不至于带个护卫随从的地步吧?
自己是个秀才,家里还有钱都不止于此,李凌一介白身,排场是不是有些过了?
何况这是宴会,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李凌大概也能猜到杨英杰在想什么,却也没有解释。
钟甫今日肯定会来,那王啸多半也会来凑个热闹。
带上沈惊鸿,就是为了跟王啸打个照面。
沈惊鸿对着杨英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杨英杰也不在意,笑着对李凌道:“杨大人跟杨师就在后面,李兄不如先去拜见?”
“也好。”李凌点头。
两人一路来到后厅,只见堂前坐着两人,杨之远李凌自然熟悉,而在杨之远对面还有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正是陵州提学官,杨逢春。
“学生李凌,见过杨大人,杨先生。”
李凌对着两人躬身拱手。
“李凌...”
杨逢春循声看去,瘦削的面庞上露出微微欣喜,双眼微微一亮。
“你就是李凌?”
李凌身子愈低,“学生正是李凌。”
“哈哈,果然少年意气雄姿英发,免礼吧。”杨逢春抚着短须哈哈大笑,抬手示意。
“谢大人。”
杨逢春示意两人落座,道:“本官到唐安城多日,可是闻你之名久矣,却是如今才见到。”
李凌拱手道:“老师教法严苛,学生少有闲暇拜见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这个锅,李凌顺手就往常宜修身上一推。
“看来老太傅甚是看重你啊。”
“承蒙老师厚爱了。”
“嗯...”杨逢春满意点头。
“陵州文风不盛,科举三年一次,却不见多少陵州学子上榜,本官身为陵州提学,实在愧对朝廷,愧对陛下之信任,不过如今有了你,老夫倒是要多几分期待了。”
李凌若是能金榜题名,杨逢春不仅是脸上有光,而是治学有方,实打实的政绩。
所以相对于常宜修学生这个身份,杨逢春更看重的是李凌本身的才华。
“大人谬赞了,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始,李凌就要踏上科举的道路了。
虽然李凌现在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但也无妨,有常宜修指导,问题不大。
“提学大人,老师,刺史大人到了。”
正在几人说话之时,又有一人来报。
“钟甫...”
听到钟甫到了,杨逢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知道了。”杨之远见状示意。
“大人,刺史大人亲至,我们是否应该前去迎接?”
“嗯。”杨逢春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杨逢春率先起身,众人这才跟在身后。
“下官杨逢春,见过刺史大人。”杨逢春随意的拱了拱手。
“见过刺史大人。”杨之远带着唐安学子一齐见礼。
“杨大人,哈哈哈...久见,久见了....”
钟甫笑哈哈的上前,伸手想扶一把杨逢春,却见杨逢春早已经收回了手,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嫌弃。
“都免礼吧。”钟甫也知道杨逢春的德行,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多谢大人。”
钟甫道:“提学考较,老夫本无权插手,不过时值中秋之期,老夫又恰好身在唐安,如此盛事,希望老夫这个不速之客不会有所打扰。”
杨之远微微躬身,连声道:“刺史大人言重了,大人肯光临书院,这是书院的荣幸...”
“刺史大人公务繁忙,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唐安城了?”
钟甫笑道:“杨大人有所不知,老夫是来剿匪的,不过适逢其会而已,还请杨大人海涵。”
“剿匪?”杨逢春冷笑,“刺史大人还真是念着唐安百姓啊,不愧一州之长。”
“杨大人客气了。”
杨逢春微微拱手,“今日毕竟是下官公务,还请刺史大人不要僭越。”
“这是自然,老夫就是来凑个热闹,也正好领略一番唐安学子的风采。”
杨逢春眼神微动,“既然如此,那刺史大人带这么多人...”
钟甫身后跟着三人,徐县令杨逢春认识,贺渊庭杨逢春在陵州城也见过,但是王啸...
王啸也知道杨逢春这是在说自己,躬身道:“草民王啸,算是贺渊庭公子的朋友,见过提学大人。”
“原来是杨家公子,真是幸会了。”
“草民不敢。”
钟甫道:“杨大人放心,老夫带来的人,老夫自会管束,自不会打扰你的公务。”
“那就最好,刺史大人,请。”
“嗯。”钟甫点头,正要迈步进入之时,却见远处一辆醒目马车缓缓驶来。
只看马车装饰,李凌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驾车的不是谢怜君的驭仆冲虚,而是常宜修的老仆忠叔。
众人见状,也是连忙来到门口迎候。
“吁!”
忠叔勒马,谢怜君率先下了马车,将谢怜霜与常宜修先后扶下。
“老夫不请自来,钟大人杨大人,还望不要见怪啊。”
杨逢春微微躬身道:“老太傅言重了,老太傅肯来,这是下官求都求不来的。”
“呵呵...”常宜修轻笑。
杨之远也带领众学子给常宜修问好。
常宜修摆了摆手,随后看向钟甫。
“钟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犹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帝都啊。”
钟甫颔首道:“老太傅这话可是在责怪下官了。”
“哦?”常宜修露出疑惑之色,“钟大人这话,老夫却有些听不明白了,难道老夫的话里,还有斥责之意?”
钟甫笑道:“上次见到老太傅,还是下官去帝都述职,距今已过三年多了,老太傅居唐安三年之久,下官唯恐打扰,不敢前来拜见,老太傅出言提醒,岂不是在责怪下官吗?”
事实上,贺渊庭为了拜师,也曾请钟甫出面拜见过常宜修,两人也是见过面的,不过常宜修拒绝了,而且闹得并不是很愉快,此事也没有传得太开,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常宜修也是直接略过,算是给钟甫一个面子。
钟甫当然也明白,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哈哈...”常宜修摆手,“钟大人不是也说了怕打扰老夫吗?那老夫又哪儿来的理由责怪钟大人?这样,不显得老夫无理取闹了?”
“老太傅言重了。”钟甫笑道:“听闻老太傅新收了为学生...”
“钟大人是说李凌吧?”常宜修对着人群中的李凌微微招手,李凌会意,来到人前。
“学生李凌,见过刺史大人。”
钟甫眼神微动,抬手道:“抬起头来。”
李凌缓缓抬头,看向钟甫。
“果然一表人才。”钟甫点头称赞,“聊斋先生之名,老夫也有所耳闻,李凌,你不简单啊。”
“多谢大人,学生愧不敢当,聊斋先生之名,不过好事者为之,学生未敢以先生之名自居。”
贺渊庭闻言低声哼道:“你当得起吗?”
贺渊庭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身边的王啸杨之远等人听到,杨之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却也不可妄自菲薄,你的诗词文章写得很好,怪不得能入老太傅的眼...啊,话本也写得不错,老夫倒是很喜欢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钟甫眯眼笑着。
李凌闻言也不以为忤,恭敬道:“学生谨遵刺史大人教导,学生信手所为,本就是给下九流百姓消遣而已,侥幸能入刺史大人的眼,学生不胜荣幸。”
钟甫闻言神色一僵,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
“不过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跟着老太傅,话本毕竟还是上不得台面,今后还是潜行治学,以求功名才是,否则,老太傅颜面何存啊?”
李凌笑道:“刺史大人此言差矣,话本的确多为市井消遣,不过刺史大人刚刚不是也说喜欢吗?
还是说,刺史大人就喜欢这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你...”钟甫脸色铁青,“好伶俐的口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