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写两个字,李凌突然抬头问贺渊庭道:“贺公子当真让我先?”
贺渊庭看着李凌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略有不安,但此时却是有些下不来台,只好嘴硬道:“你先我先,有何不同?”
李凌笑道:“若是我先,我怕我的词一出来,贺公子便不敢动笔了,所以为了贺公子着想,还是贺公子先请吧,也不让外人说我欺负你。”
“好大的口气!”贺渊庭当即炸毛,喝道:“看你前面两首诗,也不见得胜我,如何敢这般傲慢?你写,你若真能让我不敢动笔,我贺渊庭立马离开唐安,以后见了你李凌绕着走!”
“贺公子实在客气,不必,大可不必。”李凌淡定一笑,“那就,请贺公子仔细了。”
激将法,拙劣,但是管用,特别是对贺渊庭这样心高气傲,一看就是温室出身的世家子弟。
跟顾飞流谢吟风差不多,但贺渊庭的表现,还差了顾飞流一些。
激怒贺渊庭其实也没啥大用,但是李凌爱看。
看着贺渊庭被气得脸色涨红,王啸想安慰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李凌心情舒畅,舒畅得很。
而在场观众也看出了太上已经有了些真火,慑于王啸的威势,更是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各自交头接耳,低声交流。
李凌又写了两个字,又问道:“不如,贺公子替我代笔如何?”
贺渊庭闻言大怒,正要说话,却被李凌抢先道:“我的字只算端正,还不及贺公子风骨,而我这首词可谓绝代,若是出自贺公子之手,想必能增色不少。”
也能恶心人得多。
贺渊庭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对于李凌这种看似吹捧,实则侮辱的行为没有丝毫办法。
“怎么,贺公子不愿意?”李凌挑眉,“看来,贺公子除了口出污言秽语之外,这心胸还特别狭隘...”
王啸喝道:“李凌,你放肆!”
“我写。”贺渊庭目眦尽裂,颤抖着声音答应下来。
“贺...”王啸有些担忧的看向贺渊庭。
贺渊庭摆手道:“不必多言,笔来。”
侍女将笔送上,贺渊庭临身案几,沉声道:“念!”
李凌微微一笑,顺了顺气,洒然迈步,豪气朗声。
“大江东去,浪淘尽。”
贺渊庭闻言不屑,沾墨便写,心中却道开篇气势虽足,峥嵘突兀令人耳目震惊,但也不过如此,还不至于让自己失了分寸。
“千古风流人物。”
写人?赤壁的主角,那不就是周瑜?
贺渊庭暗自皱眉。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果然是周瑜周公瑾,这样岂不是跟自己撞上了?
贺渊庭神色微动,心中冷笑,撞上了也好,倒要看看究竟谁的好。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遣词造句倒是极好,赤壁风光,当年波涛,豪杰争锋...
贺渊庭心头一动,笔下不停。
的确算是极好的词,但却是景物如此,辞藻华丽,相宜但算不得多高明。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上阙写景,那下阕便是抒情了。
这样写着,贺渊庭似乎看见了自己笔下有一位英伟不凡的风流少年,心头一跳。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贺渊庭心头剧震,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李凌。
李凌也笑着看着他,“怎么,贺公子觉得有问题?”
贺渊庭没有说话,低下头去继续写,只是下笔之时略微颤动,似乎是哪位极度风流的少年压着自己手,以至于笔锋不足,字体换形。
贺渊庭心情复杂,对比李凌这一句,自己写的当真是苍白了些...
贺渊庭的变化如何逃得过李凌的眼?
李凌见状,只继续吟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两句便是纯粹的抒发感情了,与周瑜关系不大。
不过早生华发...李凌这个年纪,生的出来吗?
但这不是重点。
整首词写完,贺渊庭早已满头大汗。
“多谢贺公子代笔了,不过这字...”李凌轻笑着,“贺公子,你的心乱了。”
贺渊庭一言不发,看向李凌的眼神之中似乎是冒着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写出这样词句?
而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诗句,与之相比却如云泥有别?
我也是饱读诗书,怎么比不上眼前这个市井小人?
贺渊庭心中妒意大盛,但大庭广众之下,根本不能发作。
见贺渊庭不说话,李凌又道:“我的词完了,出自贺公子之手,贺公子以为如何?”
“好,极好!”再不情愿,贺渊庭也没法否定。
“那就请贺公子一展风流吧。”
李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倒想看看贺渊庭还有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说他真能写出一手与之比肩的?
多半是不能的,所以,李凌充满信心。
把自己的词拿出来对比?
若只是写赤壁的便罢了,还有找补之言。
但偏偏贺渊庭也是写的周瑜,这么一对比,那不被秒得渣都不剩?
但若是不写,不战而败,传出去,自己还有何面子可言?
可若是写了,相差更大,岂不是更是一个笑话?
两相为难,贺渊庭陷入纠结。
“我...输了。”贺渊庭握笔的手突然松开,墨笔落在刚写好的纸张上,细微的墨水飞溅开来。
沉默良久,贺渊庭还是没有写下自己的词句。
李凌的这首词质量不必多说,待传开来,想必又能名噪一时,替他赢得偌大名声。
自己虽说是不战而溃,但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李凌的词的确是极好极好。
但若是不自量力,那伴随着李凌的名声大振,自己便会永远屈居其下,成为笑柄,无异于自取其辱。
两种结局,显然前者要好上一些。
贺渊庭权衡过后,做出了正确选择。
“贺公子这说的什么话?你我之比试,既无评判,何来的胜败之说?”李凌眯眼一笑,“不过,贺公子既然不愿写,我也不勉强,只希望贺公子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行。”
贺渊庭怒火中烧,却只能勉力压下,哼道:“放心,我贺渊庭的话,没有不算数的,不过李凌,咱们走着瞧,此事,我绝不罢休。”
说罢,贺渊庭拂袖而走,径直出了登云楼。
“贺公子,贺公子...”王啸追着离开。
而李凌则看在贺渊庭的背影叫道:“贺公子这话说错了,以后你见了我须得绕道,你我,走着可瞧不了,哈哈...”
贺渊庭身形一滞,脚步更快了几分。
见两人出了大门,李凌环视众人,笑道:“诸位,自便吧。”
见李凌下台,柴寿赶忙上来招呼众人。
“李兄,果然高才,这首词听得我热血沸腾...”杨英杰迎上李凌,竖起大拇指。
“你听得懂?”李凌有些惊讶的看着杨英杰。
这首词不算深奥,但是咋一听,不加思量,恐怕也难以理解其意。
“听不懂...”杨英杰诚实摇头。
李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你竖什么大拇哥?
“不过能将那个贺渊庭气得诗也不写,肯定是极好的词句。”
“当然是极好的。”李凌点头。
东坡先生的传世之作,极好二字都未必能够形容。
“今日折了贺渊庭的面子,看来登云楼你我二人也待不得了,还是离开吧。”
说着,两人便往外面走去。
来到门口,刚好看见贺渊庭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贺公子还真是心急,也不等我来告别便离开了。”
王啸原本焦急的脸上突然平静下来,笑问道:“李公子可知道今日招惹的是谁?”
“哦?”李凌微微挑眉,“听王公子的意思,这位贺公子身份不凡?”
“灵州刺史钟甫钟大人的外甥,李公子觉得算不算不凡?”
李凌心头一凛,“这么说,我今日还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哈哈...”王啸摇头一笑,“倒也没有这么夸张,毕竟李公子是老太傅的学生,贺公子也只是钟大人的子侄而已,不过今日李公子将他得罪了,今后,可就要当心了,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王啸对贺渊庭很了解,表面的文雅有度自是假象,实际上极为善妒,一个好妒的人,心眼也不大,李凌今日这算是将他得罪死了,来日必有报复。
李凌皱眉看向王啸,“你这是故意的?”
王啸摇了摇头,“还真不是,不过适逢其会而已,我也仅仅是小小的推了推波澜,谁又能想到李公子诗词双绝,全然折了他的面子呢?”
这倒是真的。
王啸自然是想让贺渊庭落一落李凌的颜面,也算是教训了,这场比试,王啸当然是支持贺渊庭赢的,
但是王啸没想到贺渊庭这么不中用...也不是贺渊庭不中用,而是李凌又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贺渊庭连作最后一首词的勇气都没有。
但李凌赢也有李凌赢的好处。
自己不敢对付李凌,那是因为李凌现在身份不同,阶层不同了。
但对贺渊庭来说,顾忌便又要少些了。
常宜修在朝的时候,钟甫就是封疆大吏,如今常宜修在野,钟甫还能怕了常宜修?
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不可能过分。
能让李凌招惹这么一个强敌,王啸心中自然欢喜,至于贺渊庭要怎么对付李凌,王啸也不在意。
总之李凌有麻烦,王啸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