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用红花轻轻牵着苏见黎,向前几步,走到一处。旁边有人递过来三根燃着的香,苏见黎伸手接了。
“新郎新娘进香——”
是不同的男子声音。其高亢响亮,俨然压过了整个大堂内的众人议论之声。苏见黎固然不知,婚礼司仪常分两人,一为引赞,一为通赞,合作主持婚礼。
众人见新郎新娘已站好,也渐渐静下来,虽仍有声音,却小了一些。
顾旸便轻轻扯动红绸,苏见黎仍是有些紧张地,向前几小步。低头看时,前面有两个跪垫。
前面应该是香炉了,苏见黎心想。
“跪——”
二人双手掬着香,齐齐跪倒。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三跪三叩首已毕,顾旸引着苏见黎起身来,把香插到了前面的香炉里。
“想不到顾大哥还知道这许多礼节呢。”苏见黎心中想着,更加暗暗喜欢。
顾旸回身时,她偶然瞥到了他的手,微微一愣。
他的手是那么白嫩颀长,有些不像他。
但她一面插着香,一面马上打消了自己的乱想:“应是有人也给顾大哥化了一点薄妆。我却在想些甚么!我这手也是抹了粉的,也不像我的手。”
“一拜天地——”
听到这句话,苏见黎的心如鼓点一般搏动起来。
这句话她熟得不能再熟,但只是在小时候,在其他人的婚礼上听过许多回。今日却是自己要拜啦。
顾旸把大红花轻扯了扯,苏见黎偷偷带着甜笑,跟他一起,朝着堂北的天地桌深鞠一躬,又双双跪倒叩首。
大堂之上,鼓镲齐鸣,到场宾客,尽都谈笑喝采,好不热闹。
“二拜高堂——”
顾旸朝右后方转了个身,苏见黎便也跟着转过来,先鞠躬,再一起跪下。
叩首之时,苏见黎瞥见爹爹苏国南的袍摆,忽然想到,顾大哥没有爹娘,那他拜的却是谁?是徐大人,还是聂伯伯,还是谁代坐在那里了么?
她好奇心大起,想把盖头揭开看一眼,但老人们都说,进洞房前揭盖头不吉利。
“夫妻对拜——”
苏见黎听到这四个字,又听得四周宾客们的欢呼起哄声,喜上增羞,羞上更喜了,向左转过身来,跟顾旸相对而立。
她看到了他抱着的大红花,牵引着那条宽而长的红绸,延伸到自己手里。
她好想看看他的神情,此时此刻,他是不是也像她这样,抑制不住地笑?
她和他相对弯下腰去,她凤冠上的满头金钗珍珠跟他的头顶“咣”地一声,撞了个正着,把顾旸撞得一个踉跄。
众宾客尽都大笑。
苏见黎也不禁笑了,对不起呀,哥哥,你忍着些疼,今天之后,我整个人,就都交给你啦。
想到此处,她便要向地上跪去。她深知这一跪,她和他此生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啦。
“且慢!”
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半空中嘹然响起。
众宾客都吃了一震,纷纷循声望去。
整个大堂顿时安静如钟,只有点点窃议之音,斗胆作响,但片刻之后,也没了动静。
盖头之下的苏见黎也随之怔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来闹事,但下一秒她就觉得不对劲。
这时一个让她绝望到不敢去想的念头,如霹雳之间打过她的脑海,把她从头到脚猛地一震。
她顾不得许多,慌忙而又下意识地扯下红盖头,向门外转头望去,看到了尘日之下的顾旸,粗布麻衣,模糊的面孔和身形。
她微愣了愣,有些机械地转头,看向那一身艳丽的新郎官,却见他顶着个红色的六合帽,如竹墨般文静的眉眼,似美玉般白皙的面容。
竟是徐濯埃。
“新娘请盖上……”通赞一声尖锐的叫喊,打破了尴尬的宁静。只是话音未落,他便不说话了。
众宾客朝他看去,却见他倒在地上,喉间嵌着一枚梭镖,慢慢渗出血来。已有几人吓得小声惊叫。
苏见黎侧头望向爹爹,见爹爹身旁坐着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红袍,灰白须,包骨脸,正是徐濯埃之父,刑部左侍郎徐承煜。再看爹爹时,他正低着头,眼神躲闪游离。
发生了什么?
苏见黎手里抓着盖头,呆在原地,震惊之余,更陷入了无尽的困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