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叫声未落,马上那外国军官便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物件,对准了那小男孩。
顾旸远远地瞅那物件,看不太清,感觉像是个小熨斗。
两侧百姓却都轻声惊呼起来,争相后退。苏见黎也慌忙拉了他一把,嘴里却含糊地没说出什么话来。
“砰!”
一记震天价响,有如雷鸣。顾旸只觉得耳膜有如炸裂,慌忙闭上眼捂住耳朵。
睁开眼时,却见那男孩软倒在路中央,头上白花花地咕咕乱冒。
紧接着“砰”的又一枪,那男孩的胸前血流如注,染遍街道,就如装饰房屋的工人站在梯子上,失手打翻了一大桶红油漆。
那伙外国士兵哈哈大笑起来,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小女孩吓得呆了,烧饼掉在地上,不知所措。她低头望着那殷红的血流到自己身边,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扑到男孩身上大哭起来,一边叫着:“哥!哥!……”
那男孩已然不动,只是手里还捏着那只破碗。
两侧在场的众多百姓先是沉寂,此刻开始低声叹息议论,多有不平之音,只是都知道那洋人手中兵器的厉害,没人敢上前阻止。
顾旸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不是什么小熨斗,是手枪。
那军官和士兵们手里抱的也不是什么柴火,是步枪。
他常听说洋人枪炮的厉害,只是未曾一见。
此刻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悲伤、感慨、激动、愧疚、绝望……万千意绪一瞬间纷乱地充斥了顾旸的脑袋,并迅速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就像热锅里的清水,那两声枪响则是两滴油,把他整个人瞬间燃得滚烫爆裂。
苏见黎一直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从惊讶到惊怒,再到愤怒,再到扭曲。她不禁心生不安,轻轻握住顾旸的胳膊,低声道:“顾大哥,你别冲动。”
可此时顾旸看着那外国军官再度举起手枪对准了那哭泣的女孩,哪里再忍得住。
眼见女孩性命悬于一线,顾旸也来不及多想,便摔开苏见黎的手,施展起“梯云纵”,向前疾奔而去。
那伙外国士兵见有人跑过来,便有一个士兵暗中发了一枪。
“砰”的一声响处,顾旸应声而倒。
苏见黎在方才顾旸跑出之时便已松开缰绳追去,奈何他速度实在太快。
“顾大哥!”
她见顾旸倒地,心中猛然一震,但还顾不上多想,便已奔到顾旸身旁,低下身去看时,只见顾旸左腿上哗哗流血。
顾旸从未受过子弹切肤之痛,此刻便如整条腿断了一般,痛绝疼绝,甚至没有力气去呻吟了。
不过他虽是受伤,好在没有命中要害,可能是因为他的“梯云纵”身形腾跃飘忽,增加了枪击命中难度。
苏见黎从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但抬起头来,却见士兵们把黑压压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们二人。
苏见黎心中惊恐,不敢再看,转头望向顾旸,他们充满恐惧的、风尘仆仆的面容刹那间相对。
看到彼此的丑态,二人居然忍不住互相笑了。笑容以下,是他和她不知何时已紧紧相扣的两双手。
他们此刻听不清周围人的议论声,也仿佛忘记了那排枪口。他们笑着望向彼此的眼睛,从那里看到了烂漫的霞影。
忽觉晚风一紧,同时传来一声惨叫。
顾旸和苏见黎抬眼看去,却见那军官翻身落马,背上插着一支箭。
那伙士兵突然惊慌起来,嚷着顾旸听不懂的外国语,架起步枪,转身向后张望。那群猎犬也躁人地狂吠不住。
只见街上远远的尘烟里立着一个年少书生,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灰蓝长袍,直拖到地,眉眼似竹,双唇如花,身形清癯,两臂间却挽着张和他不太搭调的大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