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璃将叶相官复原职之后,白日里既要与晏堇诚和慕怀山二人虚与委蛇,又忙着与她自各地召见的一线军事长官与负责钱粮、司法的大臣见面;便是到了夜里也闲不下来,须得将白日里了解的基层军情及官员情况整理明晰。
之所以未召见各地总督,是由于这关键的一把手位置,自然被两位辅政大臣的人牢牢把持,偶有几个皇帝派,也不过是跟着叶相站在她这边罢了。
钱粮与司法皆是治理之基石,分管这两项的也是各地文官的二三把手,她有意略过一把手而见他们的下属,既是为了拉拢同盟,又是为了挑拨地方官员之间的关系。
他们争斗起来了,把柄便会源源不断送到自己手中,这足以让她将权力一步步从那两人手中收回。
玖璃一边为收回权力之后减少动乱做着努力,一边趁偶尔有些空闲,悄悄潜入晏堇诚府中寻找他与夷族勾结的蛛丝马迹。
他能够利用夷族来杀她,便意味着他们之间必然存在合作。而这次他们没有误会信物的主人是叶泓仪,她也没有欺负叶泓仪,所以上辈子原身经历的国破家亡并非偶然。
区别不过是上辈子原身被折磨致死,这辈子他很“仁慈”地想让她消失得痛快一些。
晏堇诚的警惕性很高,玖璃去了几次都没能找到什么有力证据,甚至她故意丢在御书房的信物也没找见。
日子过得太过忙碌,以至于她都没能找到时间去见见叶泓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晏堇诚从见到信物到再见到玖璃时间过了太久,他好像并没有当初慕怀山的那股子焦急相认的劲头,也没有像上辈子缠着叶泓仪那样霸道地死缠烂打。
他就像个耐心的猎人,一点点软化自己的态度,在无伤大雅的问题上对她的行动表达支持。如果是对他还抱有感情时期的原身,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走进陷阱吧。
慕怀山则表现得像个苦情剧男主角,总是用恋慕、渴求又有些畏缩的复杂眼光看着她。
不知道还以为是她负了他呢。
这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人的到来如同将石子丢进平静的水面一般,将虚伪的表象彻底打破。
——宫墨轩给玖璃送来了她迟迟未能找到的东西,晏堇诚与夷族之间来往的账目。
玖璃看着眼前硬撑着在自己跟前站稳的少年,计算着他大概是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追了出来。
他依旧很固执,只是将账本呈给她,关于邀功的话却一句未提。
玖璃将账本收进衣袖之内,向着屋外道:“来人,看座。”
按照他的身体状态,能骑马就是个奇迹,更不消说还从夷族地界骑到了京城,甚至还溜到晏堇诚府上将这关键东西给她找了出来。
两个手脚麻利的太监搬了一把椅子到宫墨轩身后,又在玖璃挥挥手示意退下后带上门退了出去,御书房中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玖璃确实看不懂他的立场。
配合晏堇诚置她于死地计划的人是他,配合她将晏堇诚送入死局的人也是他。
她伸手不过轻轻一推,宫墨轩的身体就软软倒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敢去的?”玖璃也惊讶于他这根本算不上正常的身体状态,说是半死不活都抬举他了。
他深吸几口气,终于恢复了一点开口的体力:“他没有留着书信……只有这个。”
玖璃听他答非所问,隐约觉得这像是在交待遗言:“朕好不容易救回来你一条命,你倒是不珍惜。”
听到这话,宫墨轩反倒虚弱地笑了笑,那是他自重获新生以来从未露出过的表情。他的声音就像是脆弱的泡沫一样,仿佛随时会消失在空气中:“对不起……只有微臣能找到。”
这语气不是炫耀,也不是刻意强调,只是在简单地进行陈述。只有他知道晏堇诚会将这份足以证明通敌行为的账本藏在何处,因为他曾经也是如此。
他赶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所谓“陛下死而复生”的传言,结合她之前意有所指的帝王良将论,当然能猜到她赶回京城是为了什么。
她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证明现在的晏堇诚有异心的机会。比起对慕怀山的温水煮青蛙式的报复,面对手握兵权的晏堇诚,她选择的是更为激进地一棋定胜负。
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她,哪怕是搭上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
“这东西……能帮上陛下吗?”
玖璃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答复,宫墨轩仿佛心愿已了,原本还在努力睁开的眼睛正在缓缓阖上。
与此同时,脑中却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宿主,委托人说希望您能想办法救他。”
“委托人心软了?”
“……委托人说她接受刚刚的道歉。”系统分辨不出玖璃的语气是正常询问还是在嘲讽,再次开口时都有些犹豫了。
前脚陷自己于死地,后脚又来了一出以命相搏、舍身相助。这小姑娘还真好哄,居然就这么给哄好了。
玖璃原本觉得让他就这么死了也不失一个合适的结局,也算对他当年犯下的过错有所弥补。不过这件事并不完全取决于她的意愿。
“让她想清楚,我只给她一次改变想法的机会,事后不要反悔。”
系统在她这句话后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给出了肯定答复。
“明白了。”玖璃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具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的身体,从魔法空间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
“告诉委托人,我只能保他五日,若是他自己没有求生意志,我也无能为力。”
玖璃让人将宫墨轩抬回了他曾经在乾宣殿里执勤时的房间,又把太医招来给他医治。她已仁至义尽,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而她现在手握关键证据,还需要去打一场硬仗,将如今的晏堇诚送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