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璃没想到叶泓仪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原本只是觉得事关叶家，叶泓仪该有知情权，才随手将书信丢了过去。她还准备搜一搜这帮人身上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至于信上说的让叶相用机密换女儿这档子事，她只当是个笑话。这帮人消息真是不灵通，要找也该找那两位辅政大臣才是。
“快起来。”玖璃蹲下身抓着叶泓仪的肩膀阻止了她继续磕头，“朕不信这些。”
叶泓仪的表情哀恸，让玖璃意识到她可能并不只是因为这张纸上的一点东西便反应剧烈。
“……陛下，家父绝不是这种人……”叶泓仪还在失神，但是哀恸的眼神却非常真实，让玖璃联想到了委托人。
“放心吧，朕并不相信。何况若叶相与这些人达成合作，那他们也不会想绑了你做筹码。”玖璃耐心安慰着眼前已经明显陷入应激状态的叶泓仪，也将应当对参与了物什准备的下人进行彻查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玖璃温软的声音唤回了叶泓仪的理智。
她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残酷偏执且翻脸无情的晏堇诚，而是方才多次将她护在身后的小皇帝。
长期以来都压在心头的石头在背上一下下的轻拍中逐渐出现裂痕。
“你看都受伤了，真是不知道疼。”玖璃看她表情缓和了不少，便将原本拍着她背的手收回，关注起她额头的红痕来。
还好地面不算太粗糙，没有破皮，但大概率会青肿上好几天。
叶泓仪看着眼前少女担心的神色，只觉得她言语间的嗔怪都分外动听。
她与那两个偏执的人真的不一样。他们不会关注到她本身，他们在意的只是她对于他们的意义。
“叶相定要怪朕了，明日朕给你绑个太医来吧。”
玖璃不在乎叶泓仪此时会不会给自己回应，只是用尽量轻松的口吻交待着之后的安排。
叶泓仪呆呆地看着玖璃，感觉那块久久压抑心上的石头裂纹逐渐扩散，最后碎裂崩解，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真正意义上松了口气。
“……陛下。”叶泓仪轻声唤道，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无波的眼睛也焕发了些许神采。
“朕没想到你会被那张纸条吓成这样……”玖璃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陛下，”叶泓仪有些僭越地伸手，双手轻轻捧起玖璃的脸，“不是您的错，您不该低头的。”
“可是朕让你受伤了。”玖璃轻声嘀咕。
“是臣女让自己受伤了，还让陛下担心了。”叶泓仪声音很轻，很温和，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臣女做过一个梦，梦里有类似的场景，那个梦里，叶府家破人亡，能够苟活下来的也没能撑过太久……那个梦太真实了，让臣女有些分不清了。”
相处以来，叶泓仪第一次在玖璃面前谈论起上辈子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依旧平和坚定。
“晏堇诚和慕怀山不是爱她爱到把委托人折磨成那副模样吗？为什么还能把她也……”系统不解地发出疑问。
“因为他们真正爱的不是人，而是虚构的想象吧。”玖璃无奈轻叹，“居然能把两个好好的小姑娘都折磨成这种精神状态，真是离谱。”
“朕也做过一个梦，梦里朕爱而不得，所托非人，国破家亡，朕也过得极为难堪。”玖璃主动回应了叶泓仪所说的“梦”的说法。
叶泓仪有些惊讶。
小皇帝分明是在说她也记得，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玖璃口中的“梦”与她记忆中的情景能够一一对上，甚至玖璃口中的“过得极为难堪”。在被那两人发现真相前，她无意间闯进过小皇帝被秘密关押的地方，瞥见过一个已经不成人样的人。
在信物的秘密被揭露后，她又从晏堇诚口中得知了她被关押的地方，上一任“主人”便是眼前之人。
那时她觉得，自己本该在闯进这里那次将被折磨的桑念芷带出来的，自己所遭受的定然是因果报应。
也正是由于这份愧疚，她才会在发现自己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时，计划着争取将还是皇帝的桑念芷也拉出泥潭。
回来久了，确实会觉得上辈子就像个噩梦，
一个过分真实的噩梦。
因为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最终让一切都走向毁灭的噩梦。
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她能早点知道问题出在信物上，如果她能早点知道那翡翠坠子是信物，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可那分明不是梦。
那是曾经存在过的现实，是过去的未来。
“但是那只是个梦，不是现实。梦里朕的身边没有泓仪，但是现在你在朕身边不是吗？”
“可是……”叶泓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她不知该如何反驳。反驳那不是梦？还是反驳那是现实？
“朕认为人应当活在当下。”玖璃覆上叶泓仪捧在她脸颊两侧的双手，“当下才是现实。为了避免噩梦应验，更应该在现实努力改变不是吗？”
叶泓仪心有所感，看向玖璃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朕相信当下的泓仪，希望泓仪也相信当下的朕。”玖璃趁热打铁。
若是能把叶泓仪从名为过去的噩梦中拉出来的话，她应当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吧。
一个不只是耽于复仇的人生。
叶泓仪红了眼眶，但神情真挚：“臣女相信陛下。”
玖璃抓住了叶泓仪的手，将它们从脸上移下后轻轻合在一起：“泓仪与朕分享了秘密，朕也不只想和泓仪做君臣。朕不在乎最初泓仪为什么来找朕的，但希望泓仪成为朕真正的朋友。”
“……好。”叶泓仪哽了哽，说不出太多回应。她是为了复仇才找上小皇帝的，当然想拉她出火坑也是出自真心，只是那不过是附带的动作。可如今她希望未来这两件事情在自己心中同样重要。
“那以后只有我们时，泓仪便继续喊我阿玖吧。”
听到玖璃将话中的自称从“朕”变成了“我”，叶泓仪也改了自称回应道：“自小家中亲近之人都喊我清清……阿玖今后也喊我清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