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留买是个亡命之徒,一路从西域到敦煌,他从不相信什么国家法度,他只相信自己。
他敢与官府叫板的底气,除了来自于他的财富,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沙洲有不少马匪都是凭着火氏给奉才得以生存下来,为表报答,这群人都改信拜火教,奉火留买为主教,也甘愿为之驱驰。
现在火留买只要一声令下,四方马匪须臾便会涌进城中,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悬首城门。
王法对法外之徒毫无震慑力。
火留买缓缓起身道:“那我也告诉大人,这里是我的宅邸,不论你是谁,进了我的地盘,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办事!”
话音刚落,但听得雨点般的脚步声从四周围了过来,一众持械的西域武士如虎狼般地盯着裴正。
这时随行的武吏凑到裴正耳边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火留买强盗出身,做事不择手段,今日闹大了需不好看,我看我们还是退一步先解此围再做打算。”
“哼,那本官倒要看看这条地头蛇究竟有多强!”
可裴正又岂是言退之人,他冷眼环视了周围的西域武士,这些人个个体壮如牛,一脸凶相,但裴正便是喜欢这些人,他喜欢看这些人恐惧的样子。
“也好,本官好久没打架了。”
裴正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解开披风上的铜扣,而后一手按住千牛刀,拇指抵在刀格上,而后双目微闭,蓄势待发。
火留买虽然要强,但他毕竟是个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同官府撕破脸,他摆出这场阵仗来本是想吓唬对方的,可没想到来者竟然如此硬气,这让一贯嚣张的火留买没了主意。
正自犹豫当时,又见裴正高声道:“怎么?如果阁下不动手,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火留买更没想到裴正嗜杀成性,尤其爱砍杀马匪喂刀,不等他发话,便见眼前闪过一道身影,紧接着噼啪一声,一名高大的西域武士手中的棒子断成两截,千牛刀厚厚的刀背砸在他的胸口上,噗地一声整个人飞出去丈余远。
一招尽,一招落,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冲上前,千牛刀自下而上用力一撩,噗嗤一声,将那名西域武士的右手手掌齐腕斩断。
西域武士尚未反应过来,痴呆地抬起胳膊,断掌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接着一股灼烧般的顿疼自骨骼朝外蔓延。
一声哀嚎令厅中其他武士胆气尽灭,遍体生寒。
裴正解下腰间的擦刀布将刀身上的鲜血抹去,而后双手将刀举至背后,呈反架斩式,收束下巴,以恶虎之眼扫向众人,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波纹般荡漾开来,周围的西域武士不禁纷纷后退了几步。
此人怕不是恶鬼转世吧!
“天生吾有千钧神力,以为扫荡群魔之用,你愈恶,在下的刀便愈锋利。”裴正以深沉的喉音说话,这似乎是他的用武仪式。
“火员外,裴某这一刀值一千钱吗?”裴正沉沉问道。
琴治房。
听罢刘则的陈述后,卫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法师用波斯毯子将卫元遮住时,位于舞台中央的地板机括就瞬间张开,卫元也就随之跌进了舞台下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西域女子。
女子出现的这段时间足够假扮者换上卫元的官服了。
当众人都为神奇法术发出而惊叹时,法师又将卫元给换了回来,但此“卫元”早已非彼卫元了。
这条猜测看似大胆,其实完全能站得住脚,作为专业的百戏演员,他们的身段与仪态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模仿另一个人对百戏演员来说并不是难事。
另外他们也善于装扮,即便本来相貌与真人有所不同,也可以通过易容术来伪装。
卫已曾在江都见过一名奇女子,此女名艺名叫扶风百面君,以易容术闻名江南,不仅可以装扮成出名的舞女歌姬,还能易容成男子,令人难以辨别真假。
而西域百戏团中正好也有易容术,加之当时气氛高涨,人声嘈杂,谁也不会怀疑卫元会被偷偷换掉。
于是卫已问:“族兄从舞台上回来时,你是否觉察到他跟平常不同?”
刘则攒着双眉,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这就记不清了,但好像卫大人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当时我跟司马闻还聊过此事,司马闻说大人素不好奇巧,如果不是有慰劳西域商客的任务,他才不愿来戏肆,可能当时都压着火气。”
“这就对了,声音不好模仿,于是假扮者就干脆不说话。”卫已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是那份未写完的工作札记。
按照卫元勤政的秉性,他不可能到深夜还没写完札记的,札记只留下一个日期而没有其他内容,也印证了“假卫元”的猜测,因为“假卫元”一旦动笔,字迹就会露馅,所以假扮者就索性不写。
卫已快速阐述了自己想法,李、刘二人都吃惊之余都觉得有道理,尤其是刘则,他越想越不对劲。
“自卫司隶从舞台上回来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所以然。”
“这不怪你,谁人敢往这方面想。”李和道,“只能说这伙贼人胆大包天,不过使君,那假扮者最后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如果不能解释清楚“离开”的问题,那么猜测仍旧缺一条腿。
卫已也正想到此处,于是问:“刘则,卫元大人看戏回来后,你跟司马闻是全程陪护的吗?”
刘则点头:“看完百戏后已是黄昏了,那天太阳很大,卫元大人就走在我们俩前面,迎着夕阳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卫元大人……”
刘则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好像发现了哪里不对。
“大人当时说要回衙署整理一下捉钱案的思路,让我们先回公馆,因为公馆就在衙署对面,当时也没多想就先回去了,之后卫元大人就在公馆吏舍了。”
卫已忙问:“那你是否看见过族兄返回公馆?”
刘则微微摇头,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道:“没有印象,等我喝了点酒返回岗位时,卫元大人已经在吏舍中了。”
“可是你没看见卫大人回去,怎么就知道卫大人在吏舍中呢?”李和追问。
“十五日夜月色很明亮,能看见卫司隶在房间里写字,大人一贯勤政,我们也不敢打扰。”
李和哦了一声,又望向卫已:“这就证明假扮者回过公馆,他一定是用了其他方式逃出去的,天窗或暗道。”
卫已摇摇头:“我跟裴千牛检查过吏舍,除了大门跟窗户外,没有其他出入口,况且公馆门门设岗,夜间他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氛围再次凝固了,案件的思路就好像一根缠绕成结的丝绳,拆开一个结,还有一个结,而且每一个结都是死结。
“使君,我听闻道门有一种术法,名为缩地术,这西域彩戏者许也懂得这套法门,莫非他是借用这种术法逃出去的?”
李和实在想不通,只能向子不语方面展开推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