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阮,是要走一辈子的。”过了半晌,顾景淮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爷爷,您了解我的,我一旦认定了谁,就会一直和她走下去。”
顾老爷子没再说话,目光幽深,盯着顾景淮的脸,顾景淮一向尊重他,这次态度却意外的强硬,他和顾老爷子对视了几秒,沉默,坚定,不躲不闪。
顾景淮找到苏阮时,她正站在不远处等着。
叶晴的眼光的确毒辣,这次帮苏阮选的这身礼服,精致闪耀,远远看上去,苏阮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公主。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苏阮,就会让他怦然心动。
他快步走过去,苏阮很快留意到了那道略显匆忙的身影,转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
寿宴结束以后,顾景淮拒绝了叶晴提出的在家休息一晚再走的建议,带着苏阮先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苏阮没怎么说话,坐在后排,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发呆。
顾景淮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总觉得苏阮似乎有心事。“怎么了吗?”顾景淮伸手捉住苏阮放在膝盖上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借着窗外的路灯看了看。
“手背上的伤快愈合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吐出的气息打在苏阮的手上,温温热热。
苏阮转过头来,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司机的脸隐没在窗外的黑暗之中。
真奇怪,苏阮想,明明都是坐在同一辆车里,她却只能看清顾景淮的脸。
顾景淮低着头,他今天做了造型,头发全部梳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深邃的眼阵微微垂下,看上去认真而专注。
“有没有人说你很帅?”苏阮突然轻声问道。
顾景淮抬起眼,语气中带着戏谑:“不知道,或许有吧,但是我爱的人说我才会开心。”
苏阮笑了笑,伸手抚摸过顾景淮的侧脸:“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顾景淮还没开口,苏阮已经靠了过来。
顾景淮的身上带着一丝酒香,很好闻,苏阮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这样的安全感,尘世喧嚣,只有这一方静谧。
——
苏以安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锁了车直接进电梯。
褚凡告诉她自己今晚临时和另一位同科室的医生换了班,在住院部,苏以安便直接上了楼。这时已经快半夜了,只有走廊里亮着灯,她轻车熟路地绕到护士站,值班的护士看到她一脸惊奇。
“苏小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苏以安何其精明,从护士的反应中自然能看出,褚凡不在医院。
正如顾老爷子所说,他今天没有工作,他骗了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被推开,苏以安低下头,略带自嘲地勾了勾唇。
“帮我给褚医生打个电话,就说我喝了酒,不舒服,在办公室等他。”
护士早就把这两人看成了一对儿,闻言暧昧地笑笑,拿起电话给褚凡打了个电话。
苏以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靠着墙,那双明媚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失落。她早就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褚凡动了心,上次在她家里,苏以安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褚凡,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多少会有点缓和。
可是褚凡沉默了两秒,还是将她推开了。包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上面显示着褚凡的号码,苏以安一动不动,任凭电话一个又一个地打进来。
过了不到半小时,褚凡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出来,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孤单又可怜。
褚凡的心然在这一刻酸的不行。他走过去,在苏以安面前蹲下身,苏以安低下头与他对视。“胃疼?”褚凡皱眉,温和的嗓音在走廊里显出几分心疼:“你喝酒了?”
苏以安哑声道:“你骗了我。”
褚凡沉默了。
了几分钟,苏以安起身,笑了笑:“走吧,回你办公室说。”
褚凡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影子在走廊的地面上被拉的老长。
办公室关着灯,褚凡进门后伸手打开灯,他闻到苏以安身上的酒味,皱眉问: “喝了多少?”“褚凡。”苏以安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厌恶我?”
褚凡张了张嘴。
苏以安低声笑笑,“我不过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而已,这么长时间,就算你的心是一块石头都被老子捂热了吧?”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委屈,眼底都是红的:“多久了,褚凡,多久了,你连一点甜头都不肯给我。”
褚凡心疼地皱紧眉头,“以安…”
苏以安一把将褚凡推到门上,红着眼瞪着他:“褚凡,你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此时的苏以安就像一只急了的小兔子,瞪着一双泛红的眼,好像势必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以安”片刻后,褚凡开口,“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必须在一起的。”
苏以安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几秒钟的时间,就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片刻后,苏以安突然松开了手。她后退一步,和褚凡分开了点距离。
“我懂了,你心里可能有点喜欢我,可是却不足以让你不顾一切。”就像顾景淮对苏阮。
她说完,就那样看向褚凡,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是在等褚凡开口,又像是早就不期待什么。
褚凡的嗓子就像被塞了棉花,他很想说,他爱苏以安,甚至比苏以安动心的还要早,可是他不敢开口。
苏父对苏以安虽然一直属于放养的状态,但是没有人会对自己的亲闺女真的置之不理,他曾经和褚凡单独谈过,提到苏以安的时候,语气中虽然仍然带着不满,可是也有无法掩盖的骄傲。
苏父无奈地对褚凡说,苏以安就是玩心重,时间久了,如果她真的想留在娱乐圈做经纪公司,那么苏家的产业就一部分交给褚凡。
褚凡当即表示拒绝,苏父对褚凡总是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疼爱,他坦言希望即便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褚凡也能像一个亲哥哥一样照顾、关心苏以安。
就是这样的信任,让褚凡无法和苏以安一样,忽略苏父的感受,肆无忌惮地和她在一起。
“你说得对。”褚凡动了动后,声音却带着点悲哀:“我确实没有办法做到不顾一切。”
苏以安笑出了声,她转身走到褚凡的办公桌边,伸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个陶瓷杯,那是之前苏以安送给褚凡的,白色的马克杯,他自己也有一只黑色,一白一黑,虽然褚凡不知道,但是在苏以安心里,已经默认为是两只情侣杯了。
“啦”地一声,就在褚凡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苏以安一扬手,白色马克杯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摔的粉碎。
褚凡心脏猛然一紧,几大步跨到苏以安身边,“你干什么!”
苏以安哼笑一声,“褚凡,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说完,苏以安绕过褚凡,拉开门走了出去。
褚凡站在原地,马克杯白色的碎片亮澄澄的,上次去苏以安的家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马克杯,那一刻,他的心是暖的,从小到大,没有父母,无人疼爱,褚凡就像一棵无根的浮萍,后来,他被苏父资助,虽然后来苏以安曾经嗤之以鼻地告诉他,那不过是苏父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而随手做的一件好事,最开始从联系受资助方,一直到褚凡毕业,整个过程都是秘书一手完成的。
但是褚凡还是对苏父心存感激,再后来,他认识了苏以安,于是那种感激又增加了不止一个度。
是他让褚凡认识了苏以安,苏以安就像是照进他黑暗人生的一束光,她明媚,开朗,见了谁都能嘻嘻哈哈说上几句,她感染着褚凡,褚凡才知道,原来人的出身是真的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性格。
就像苏以安,这样出身豪门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比旁人多更多的底气。
褚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碎片捡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匆忙地追了出去。“褚医生。”护士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站起身。
“苏以安呢?”他急忙问。
护士指了指电梯:“苏小姐走了啊。”
往常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好像永远不会发火,不会生气的褚医生明显有点着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是自己开车吗?”
护士“啊?”了一声,认真回忆道:“应该是吧…你看,电梯直接到了负二楼。”
负二楼是地下停车场,褚凡心脏狂跳。
苏以安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可是她喝了酒,而且明显喝不少,怎么会自己开车…他立刻拿出电话,想了想,伸手道:“麻烦把你的电话借给我用一下。”
“哦哦”护士拿出电话递给褚凡。
褚凡拨了苏以安的号码,电话一直显示无法接通。
“不要…” 褚凡手指都跟着抖起来,边不停地拨苏以安的号码,一边低声道:“不要这样,安安,快接电话!”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遍以后,电话通了,响了十几声,才被人接起来。
“安安,你在开车吗?”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嘈杂,救护车的声音,警车的声音,各种男男女女的声音,却唯独没有那道他心心念念的嗓音。
“你好,请问您是机主的什么人?”电话里,一个女人声音很急,语速很快:“机主在天安路发生车祸,已经昏迷了。”
嗡地一声,褚凡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喂?喂?”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显出几分不耐烦来:“还在吗?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褚凡张开嘴,嗓音全是嘶哑:“我是新盛医院的医生,请问你们是哪里的120?”
二十分钟以后,救护车呼啸而至,褚凡站在医院门口,茫然地看着车停在面前,紧接着,几名医生急匆匆跳下来,一台担架车推了出来。
那是褚凡从未见过的苏以安,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了,了无生气地一动不动,再没有平时那副灵动鲜活的模样。
医院是最常见证生死的地方,作为一名呆在手术室的时间比家里还要长的医生,褚凡自然更容易见到,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如此心悸,那是他的光。
“褚医生,患者必须马上送手术室,”跟着救护车过来的医生急道:“患者双腿重伤,内脏有没有受损不清楚。”
褚凡几乎是遵循着本能开口:“马上安排手术室。”
身后的急诊护士点点头,掏出电话,不一会儿,苏以安被安排进了急诊手术室。
褚凡是心内科,这场手术不需要他,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等在手术室外那些家属的心情。
焦虑,紧张,度秒如年。
苏父和苏母刚从顾老爷子的寿宴回家没多久,就接到了苏以安出车祸的消息,夫妻俩急忙赶到医院。
见到褚凡,苏母忍了一路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阿姨,”褚凡伸手扶了一把苏母,一旁的苏父看上去好像瞬间苍老了不少。
苏母头靠在褚凡身上,啜泣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安怎么会突然出车祸?”
万般滋味哽在褚凡的喉咙,让他觉得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都异常艰难。
“抱歉阿姨。”褚凡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刚刚以安到医院来,我忽略了她喝酒的事,是我的疏忽。”
苏父叹了口气,靠在一边,疲惫地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接到了消息的顾景淮和苏阮也赶了过来,见到褚凡,顾景淮安顿好苏阮,径自走过来。
“怎么回事?”顾景淮压低声音。
褚凡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苏父和苏母,眼里带着内疚,三两句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顾景淮是知道苏以安对褚凡的心思的,作为旁观者,或许苏以安看不出褚凡对她的重视,可是顾景淮很清楚。
这两人之间的事,他也没少听苏以安念叨过。
看着褚凡难得地失控,顾景淮无言,他拍了拍褚凡的肩:“以安会没事的。”
褚凡看向地面,冰冷的地砖反射出白炽灯毫无温度的亮光,就在顾景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突然说道:“你知道吗,看到以安躺在担架上的那个时刻,我只觉得后悔。”
他默了一会儿:“我后悔上次在她家推开了他的手,我后悔刚刚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我后悔她赌气走了的时候,我没有拉住她。”顾景淮沉默地听着,安静的走廊里,只有两人站的位置有隐约的对话声,医院好像总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每一个推开她的时刻,都会让我觉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