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典雅的欧式水晶吊灯下,层层叠叠的垂饰坠着,暖黄色光线为饭厅蒙上一层淡淡的滤镜,一切都像烟火融化后,漂浮在空气中的光影。
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个人,管家和李巧红虽然和温尔关系很亲近,但二人从不和她同桌吃饭。
温尔小的时候曾经很不理解,那时管家爷爷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小姐对我们好,是小姐心善,可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照顾您的,如果少了这一点分寸感,我们以后可能会认不清自己的定位。”
温尔那时便明白,即使母亲为她挑选了所有合适的人,依旧注定了她以后要走的路是孤独的。
饭桌上的气氛虽算不上多热烈,但不会有丝毫尴尬和不自在,和在学校里几人吃饭的时候一样,陈许凛全程沉默只听不说,温期言和温尔偶尔会搭几句话。
但是多了谢子都以后,他简直积极得像是老师上课时不停举手发言的小朋友,不管温尔说什么,他都能跟一句。
全程就是“姐姐说得对”、“姐姐果然很聪明”、“姐姐怎么这么好”,他并不在意身旁的温期言和陈许凛是怎么想的,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在这本书中,每个角色都有着鲜明的性格特点,而谢子都区别于其他人的,也正是这一点,他会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这是他想要的。
因为他从小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总喜欢宣示所有权,哪怕这份东西并不属于他。
吃过晚饭后,几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虽然节目并不好看,但总归是放着的,似乎这个电视背景音也是新年的一部分。
温期言坐在位置上,指骨分明的手正有条不紊地备具、洁具、赏茶、投茶、洗茶、泡茶,他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陈许凛和温期言的泡茶功夫都很好,他们几个小时候是一起学的,也算是师出同门了。
茶水冒出些许热气,温尔微抿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唇齿间萦绕,她给出评价,“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好像都没退步,水准保持得很好。”
温期言听了这话,只是轻笑一声,“阿凛泡的茶,我好像没怎么喝过,只有尔尔你这个评委有此殊荣了。”
温尔视线落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陈许凛,是这样吗,她印象中,从前几次去陈家找他的时候,他偶尔也会颇有闲情逸致地泡茶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陈许凛漆黑的双眸也看向她,他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温尔没有多想,她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特殊的对待,因为陈许凛的眼里从来不会有例外。
谢子都握着手里的茶杯,热意从手心蔓延,这种时候的他格外像个误入的外来者,对于他们的过往,他不曾参与,也并不了解。
他有些遗憾,也有些好奇,小时候的温尔会是什么样的。
“小姐,外面好像有人找您。”这时,佣人李巧红来到跟前,“听门卫说,车辆已经进来了,是董事长之前同意过的。”
温尔抬起头,一双狐狸眼清澈干净,语气平静地问道,“是左家的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似乎心中已有答案,能让温望这种人亲自答应、又从没来过温家的,除了左家还能是谁。
李巧红点头,“是的,小姐。”
温尔思索了一下,温望不在,不会是正式的拜访,周青没提前告诉她,说明也不是她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来的是左渊。
她猜得确实没错,因为下一秒,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便跟着管家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他把领子全都竖起了起来,再配上那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整个人张扬又不羁。
“小姐您好,左家少爷来找您。”管家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精神气很好,有种文质彬彬的优雅,“左家少爷还带来了礼物。”
温尔坐在沙发上,柔顺的长发仅用一根浅绿色发带束起,身上的蓝白色渐变连衣裙长至脚踝,像浪花的轻吻。
头顶吊灯散发的光芒映照在她身上,本就出色的眉眼更为令人瞩目。
“我知道了,谢谢您。”
“今天是除夕,请都去休息吧。”
温尔轻声开口,神情从容,姿态优雅,并没有因为左渊突然的到来而有任何的讶异、慌乱。
“是的小姐,祝您除夕快乐。”
“小姐,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红姐,管家爷爷。”
同温尔说完以后,他们又和温期言、陈许凛、谢子都,甚至左渊都说了“除夕快乐”才离开,处处都是无可挑剔的礼仪。
“左渊同学,除夕夜不和家里人待在一起,怎么来找我姐姐了,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谢子都双手托着腮,故作一脸无辜地看向左渊。
温期言也开口了,但是语气显然要和缓得多,他给左渊倒了一杯热茶,“找尔尔有什么事吗?”
只有陈许凛,全程一言不发,似乎对此毫不关心。
坐在中心位置的温尔此刻也是安静着没说话的,她身上有种令人不自觉心静的气质,但左渊在她的视线之下却莫名不自在起来。
他习惯了用不可一世的态度来摆脱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只冷哼一声道,“又不是小爷我想来的,如果不是周女士让我来,我才不来。”
他口中的周女士是周青,这话温尔倒是相信的,周青对温家没有多大好感,关心的只是她这个承载着旧日恩情的故人之女。
温尔点头,“礼物我收下了,改日有机会会去拜访青姨的。”
话好像聊到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左渊视线从她旁边的温期言、陈许凛和谢子都扫过,虽然这几人出现在这里都很合理,但为什么他看着总觉得碍眼。
“我出门前还被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你先听小爷我念一遍。”
左渊不怎么高兴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视线飞速地掠过。
第一行,“亲爱的尔尔,”,跳过,不读。
第二行,“青姨实在是太想你了”,跳过,不读。
第三行,“尔尔你真的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跳过,不读。
第四行,“如果不是你已经有未婚夫,我家臭小子还比不过的那种……”,跳过,不读!
第五行,第六行,第七行……跳跳跳,不读不读,全都不读,左渊翻到最后一行,终于找到了一句能读的。
他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期盼再见,周青亲笔。”
念完了,左渊正准备收起来,却发现几人都在看着他,他好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我完成任务了,话已经都传到。”
温尔唇角弯起,浅浅地笑了一下,“或者我自己看会比较好?”
左渊想到那信上写的话,一句比一句离谱,通篇在夸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踩两脚他这个亲儿子。
他又忽的想到,信上还有一句,“如果你能接受我家的臭小子就好了,我让他连夜入赘。”
左渊把信又往口袋里塞了塞,“刚刚小爷我已经亲自念给你听了,不需要再看了。”
温尔没说好还是不好,她只轻声问道,“你确定吗?”
左渊自然确定,他不确定的是回去之后,他妈会不会因为他没把信交出去,而送他这个亲儿子下池塘捞鱼。
就在他考虑今晚的池水冷不冷的时候,本已经离开的管家忽然又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只穿了一条单薄裙子的丁舒漫,正冷得直抖地走进来,看得出来她这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小姐您好,丁舒漫小姐也来了。”
丁舒漫和他们几人是从小认识的,管家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很快就带着她进来了。
“好的,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下次您不用亲自去接的。”温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天气冷,您该多休息。”
管家应下,然后才再次离开,他这一走,丁舒漫就成了视线集中点。
见众人都望着她,原本冷得缩着身子的丁舒漫迅速站直,叉着腰,圆圆的杏眼瞪了回去,说话的声音因为有些心虚而明显提高了不少。
“看什么看,本大小姐并不是很想来的好吗。”她眼珠子转了转,话锋也跟着一转,“都是……都是左渊!他极力邀请我一起过来,我这才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左渊便居高临下地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呵。”
亏她想得出来,怕不是去了陈家找陈许凛没找到人,又过来温家找了,什么锅都往他身上甩。
正喝着茶的谢子都忽然感叹了一声,“有你们两个真好啊,天塌下来我们都不会被砸到。”
丁舒漫皱着眉,不解地问,“为什么?”
谢子都歪了歪头,眼神乖巧,“因为天塌下来还有你们两个人的嘴顶着,很安全。”
丁舒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