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话毕,群臣谢恩。
叶牧愣愣的看着龙椅之侧,端庄无比坐着的黄真,心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曾几何时,两人在狼庭草原之上万里奔逃,互相扶持着躲避追兵。
也曾并肩在万军之中浴血奋战,互为坚实的依靠。
可这一切,在那鲜艳如火的花团锦簇之下,都仿佛被灼烧成了灰烬。
往昔,只是留在记忆中的一抹瑕疵罢了。
蓦然间,他忽而释怀的苦笑了起来。
是啊。
人都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力。
他所珍藏的一切,只是自认为美好的记忆罢了。
也许在黄真眼中,家族的复兴、未来的生活,乃至后半生的依靠才显得更为重要。
他在这里怨愤挣扎,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的一厢情愿罢了。
脑海中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叶牧索性直接将酒壶端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吞咽苦涩的酒水。
只有这种刺激喉咙刀割一样的灼烧感,才能让他内心的惆怅稍歇。
百官们恭贺完毕,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接下来,就是敬献贺礼的环节。
本来应该由文官之首的宇文太师带头,敬献准备好的贺礼。
但宇文博以自己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为由,没有来参加今天的宴会。
所以,起头的责任就交到了六部尚书手上。
不用多说,资历和威望都摆在那里的顾文昭是第一人选。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顾文昭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勉强挤出来两句干巴巴的恭贺之词后,他送给贵妃自己的两幅书法,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官员们纷纷送上自己精心挑选的贺礼,来讨这位新贵妃的欢心。
陛下多年不近女色,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后宫之主,还是怀着龙种的贵人。
他们自然得赶紧打好关系,为自己以后的仕途铺路。
你方唱罢我登场,宦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声的昭告在座官员们,谁送的礼物更加贵重。
略胜一筹者洋洋自得,稍逊几许者心中懊悔。
众人百态,对于权力的渴望在这里尽显无疑。
终于,宦官一声唱名,全场骤然寂静。
“请应天伯叶牧,敬献贺礼~~~”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牧放下手里的酒壶,脸上带着几分微醺的酡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呵呵,到本伯爷了啊。”
嘟囔了一声后,他有些踉跄的绕过案桌,一身铠甲摩擦的刷拉作响。
一边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叶牧嘴里还在嘟囔着些什么。
看到他这幅放浪形骸的模样,官员们惊愕莫名,顾文昭脸色铁青。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呐……”
骤然间,叶牧声音提高了几分,嘴里念出来一句诗歌。
有些好学者已经搜刮肚肠的思索起来,想找到这句诗的出处。
可任凭他们抓耳挠腮,却始终没有关于这句诗的记忆。
但,不得不说,便是只这一句,却已经足够惊艳众人。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能够欣赏来一句诗的水平到底如何。
遗憾的是,如此精彩的诗句,他们却没听到前面的内容。
吟诵完这句诗之后,叶牧脸上带着笑意,醉眼朦胧的朝着丹陛之上走去。
龙椅之侧的座位上,黄真面无表情的看着叶牧,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蹒跚之中,叶牧终于来到了丹陛之前。
黄真身侧的两个宦官有些警惕的略微往中间挪了几步,将他来在了外面。
叶牧这幅模样,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冲撞贵妃。
一步一步的踩在台阶上,双方的距离缓缓接近。
终于,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容,如今相距已不足两米之遥。
叶牧怔怔的看着黄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恢复了女装的她,梳妆打扮之后,穿上这一身尊贵艳丽的凤袍,雍容华贵之中却又透露着妩媚诱人的风情。
黄真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丝丝微笑。
“应天伯叶牧,战功彪炳智计无双,乃是我大魏不可多得帅才。本妃不止一次听陛下提起过伯爷,今日能够得见,实在是本妃的幸事。”
“来人呐,赐酒!”
话音落下,旁边的宦官端来一杯酒,弯腰站在了叶牧身侧。
叶牧看着黄真,心中一瞬间有无数的柔情蜜语想要脱口而出。
但等到他真的张嘴之时,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
“多谢贵妃赏赐。”
声音落下,叶牧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黄真微微偏过脑袋,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但余光仍旧注意着他的动静。
见到黄真似乎不想和自己多说,叶牧心中一痛,脸上露出了蕴含着丝丝悲戚的笑容。
“呵、呵呵,臣,多谢贵妃恩赐。”
伸手、举杯,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到铠甲上,冲散了继续积累的污渍。
喝完之后,叶牧将酒杯轻轻的放在盘中,慢慢的转过身体。
黄真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压抑住了想要出声的念头。
“应天伯,你还没有送贺礼呢。”
一旁的宦官,忽然小声的提醒了叶牧一声。
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眼中忽然爆出了一团刺目的精光。
是啊,自己还没有送贺礼呢。
叶牧忽然转身直视着黄真。
不知道为什么,黄真被他炽热的眼神看的有些羞怯心虚,忍不住低着头躲避那仿佛能看透内心的一样的目光。
叶牧伸手,将腰间的两截断枪取下来拿在手中。
贵妃身旁的宦官们顿时勃然色变,刚要高喊护驾的时候,却被黄真出声阻止。
“无碍,让应天伯近前说话。”
宦官有些担忧的看向黄真,却见到她眼神坚定的微微点头。
无奈,两个宦官只能让开一条道路,目送叶牧走到了贵妃面前。
“这两截枪,你还记得么?”
叶牧忽然开口,目光灼灼的紧紧注视着黄真。
沉默片刻后,黄真忽然叹息了一声,眉眼神情柔和了一些。
“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是咱们逃离草原时,我用来抵挡追兵的长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