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京城。
偌大的陈府里面,触目可及却是一片漆黑。
管家将陈青云请走了,有个护卫来给心慧带路。
后院里很安静,涓涓细流的水声都算是难得的喧闹声了。
涵秋忍不住问道:“侍卫大哥,这后院里没有住人吗?”
那侍卫连忙恭敬道:“你叫我郑贵就行了。大人尚未娶妻,后院一直都是空置的。就连大人都很少来,所以入夜从不点灯。”
“府里只有两位厨娘,没有其他丫鬟。等你们熟悉了就知道了,府里虽大,可仆人却是很少的。”
涵秋回头去看心慧,暗暗咂舌。
心慧神情微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正厅里,陈青云吩咐张管家道:“明日把什锦阁改为明月庵,请居士入住。不必添什么丫鬟了,安排两个粗使婆子过去就行。”
“平时里的衣食要紧最好的,警告府中下人,谁敢怠慢,一律发卖。”
张管家神情一震,连忙应是。
等张管家走了,陈青云又叮嘱乔木道:“府里的事,任何风声都不准传出去。封后院,只留牡丹亭一条路。派人守在翠华门外,谁来都不许进去。”
乔木心惊胆战地应下了,心想留出的这一条路,出入都要通过大人所住的卧云斋,当真是精算无虞。
……
心慧搬入明月庵的第一天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四方小院,花木繁盛,有篱笆围起来。
左右厢房,还有佛堂和左右耳房。
心慧住在右边的耳房内,让涵秋自己挑个住处。闲逛一圈,心慧发现左边的耳房里都是些经书,笔墨纸砚也都备下了,她随时可以抄写经文。
不多时,张管家送了两个粗使婆子来,让她们以后在明月庵内烧茶煮饭。
明月庵有了自己的小厨房,这让心慧很高兴。不在一处吃饭,她也不用每日面对青云了。
陈青云刚回京,要忙的公务很多,连着几日都没有露面。
时隔太久,许许多多的人物他早就不识了。好在他如今身居高位,像来又是个冷傲的,许多人也不会无故凑上来。
就这样对付了几日,处理公务的章法,面对同僚的接触,青云都明了于心,这才得空到后院来。
陈府的后院很大,不过许许多多的院门都是锁起来的,到显得清冷得很。
明月庵地势偏高,往下是荷花池,往上是翠竹林,左边是牡丹园,右边则是朱栏板桥。
心慧自入住明月庵后,也只有第一日游览一番,却是没有走远。
陈青云突然来了明月庵,涵秋急急去禀。
心慧没有出来,让涵秋泡了茶去。
陈青云也没有勉强,不过第二日就命人在院外造了一个避风亭,亭子里安放了长凳石桌,可供小憩。
中秋以后,心慧偶尔会到亭子里小坐。
只是亭子四周风声呜呜的,让人倍感孤寂。第二日,心慧让人移栽了一棵桂花树在避风亭外。
陈青云得知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随后搬入明月庵上的翠竹轩。
夜晚,心慧再到亭子里小坐的时候,陈青云在高处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乔木伺候在他的左右,这些日子也看得清楚。他在陈青云的身后道:“居士这般,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
陈青云眉头微拢,随即往下走。
心慧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抬起头,只见青云站在不远处。
他并未走近,就那样站着,像是矗立在黑暗中的一棵树。
“你怎么来了?”心慧站起来问道。
陈青云闻言,淡淡道:“听说你移栽了一棵桂花树,我过来看看。”
那桂花树枝繁叶茂的,香气沁鼻。心慧走到树下,伸手摸了摸。
她想叫他别再来了,可这府里哪一处不是他的地盘,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主人家别来?
想到这里,心慧道:“光有避风亭太冷清了些,添些花香吧。”
陈青云冷嗤,看向心慧道:“可花总有开谢的时候,到那时,孤零零的树不也孤独?”
心慧道:“你说的很对,明日我再种些别的花朵,四季海棠如何?“
陈青云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瞧那势头,分外凌厉。
心慧顿时缩成一个鹌鹑,动也不敢动了。
陈青云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很闲?”
心慧下意识摇了摇头,反驳道:“不。”
陈青云冷哼,沉声道:“是吗?”
“我以为你很清闲,而且,就算你清闲了,也是不愿陪着我的。”
“入京多久了,你算过吗?你可曾主动找过我一次?”
“我从不知,你早已视我为陌路!”
心慧被质问得心慌,连忙道:“没有,我没有视你为陌路。”
“那你怎么不来见我,难道几个月的时间,你都没有一句话想跟我说的?”
“连日常的问候,也不行吗?”
心慧:“……”
听起来是很委屈,还很气愤。细想起来确实不妥,是她不妥。
心慧把手腕挣扎出来,弱弱地道:“我怕你。我怕你又像现在这样。你总是理直气壮的,我说不过你!”
陈青云被气笑了,藐藐地盯着那个垂头不敢直视他的女人,冷声道:“那是因为你错了。”
“你自己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你错了?”
“为什么你会气弱,不是因为我气壮,而是因为你愧疚,你不安,你害怕我会对你讨伐,所以只想避着我。“
心里轰然一声,然后什么信念都崩塌了。
心慧往后退了退,脸色一片煞白。
陈青云其实不想和她说得这般清楚,他想让她看到他的孤独,然后让她心软,像从前一样主动关怀他。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漠视,然后假惺惺地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哪有什么足够?他的心早就变成了深渊般的黑洞。仅剩的理智像个魔鬼,就坐在深渊的边界,希望能够看到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期待那两个字,就在一次次失望当中,变成了无情的嘲讽!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
他觉得等她回头真的好难,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心护着他,爱着他,为了他彻夜难眠的女人了。
而他呢?却变成了那个,哪怕等不到她回头,却也不会甘心放过她的男人。
他们都入魔了,入了各自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