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元的婚事定下了,他见过了自己未婚妻,很通情达理的姑娘。
他娘很满意,逢人就夸,他觉得自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即便知道自己要娶的妻子很好,柳成元心里并无太多的期待。
他心里搁着一件事,总觉得还没有圆满解决。
恨吗?
手心的伤口很长,每天握笔时都会感觉有些僵硬。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惶恐地想要逃走,只是会时常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反复揣摩。
说是噩梦吧,已经过去了。
然而找不到那个欺负他的女人,他心里怎么都不甘心呢。
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找到以后,要如何欺负回来。
只是想要找到她的那个念头,仿佛生了根,让他再难以割舍。
冬天来了,朝中的大臣个个都懈怠下来。
柳成元在翰林院日常点卯,偶尔会跟几个同僚出去喝喝酒,品品诗。
打探的人一波一波回来,京城的世家贵族都要被他翻一遍了。
可那个女人却依旧没有消息。
柳成元开始觉得,或许那个女人早就离京了。
自从那件事后,京城压根没有什么大的动荡,世家颠覆更是闻所未闻。
过完年后,三月暮春,柳成元成亲了。
他调回所有打探的人,一个人将那件事压在心里,跟任何人都只字未提。
三年后,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将要随着时间而被淡忘的时候,英国公高鸿与权臣张金辰谋反了。
整个京城处于动荡当中,许多与高家有仇怨的,都在叛军入城的时候被血洗满门。
雾色沉沉的天空下,四处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柳成元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突然惊觉原来平静的京城里,竟然蓄谋着推翻皇权的乱党。
可惜的是,筹谋已久,却一击未中。
叛军前脚进城,后脚西山大营十万大军就得了消息直接进城围剿,而宫里的三万禁军也竭力反击。
一场屠宰的杀戮结束后,英国公府,张金辰等党羽全都被斩杀干净。
血洗后的朝堂一下子空了起来,翰林院的官员接二连三被调动着,连他也入了礼部,成为了正三品礼部侍郎。
又三年,新帝登基,大宴群臣。
登基大典已经过了,夜宴上,松懈下来的群臣看着歌舞,品着美酒,互相恭维。
柳成元出来游走,准备透透气再回去。
悬挂在高处的宫灯一串一串的,照得所有宫道亮如白昼。
柳成元下意识想往寂静地地方走去,侧殿后的幽暗小道通向一处赏荷的湖心亭。柳成元也只是偶然去过一次,这会子想过去醒醒酒。
然而当他绕过陡峭的假山时,只听湖心亭里传来一道女声:“郡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陪她说会话。”
柳成元停下脚步,心想她们走了他再过去。
这时,只听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道:“世子妃可在那里陪着的?”
曾经刻在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冲了出来,柳成元脚步踉跄,差点栽倒。
他的手死死地扶在假山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稳住不动。
而湖心亭里,宫女连忙回避道:“世子妃和贤王妃都在凤仪宫里。”
“行了,走吧。”
周宜淡淡地道,今日新帝登基,皇后入住凤仪宫,母妃让她跟着来热闹热闹。
一番动荡后,皇室越发凋零了。
新帝仁厚,顾念贤王府帮扶之恩,故而格外亲厚。
新帝年幼时,她没少护着,故而登基之前便再三说是请她入宫一聚。
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只怕皇上已经离席去了凤仪宫了。
宫里在前面引路,明珠郡主起身离去。
柳成元连忙探头看去,敞亮的湖心亭中,只见身段高挑的女子穿着繁复的宫装往前走去。
她目视前方,侧颜明媚,走起路来更是冷厉如风,贵气天成。
他惊愕地望着,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胸腔传来咚咚的心跳声。
突然,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犀利地望着他的方向。
柳成元只觉心头一跳,来不及逃开,便看到她犀利冷然的目光。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皱起了眉头,可下一瞬,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柳成元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只觉得刚刚那瞬,如午夜梦回时,突然惊醒的自己一样。
有些事情萦绕在心头久了,便如梦魇一样,难以挣脱。
是她吗?
柳成元背靠着假山,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不多时,他突然睁开眼眸。
“是她!”
他肯定地呢喃道!
在京城尊称得上一句郡主的,唯有贤王之女明珠郡主。
他听过她的传闻,那是三年前,高鸿造反被擒的时候,听说被她活剐了。
柳成元下意识浑身发颤,他相信这是她会做的事情。
他更加相信,她是认识他的。
就是刚刚那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没有出声呵斥。
皇宫之中,假山暗影下的偷窥者。
她一个皇家郡主看见了,却没有声张。
除了她认识他以外,他找不到另外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柳成元暗暗握了握拳,心里满是愤恨。
她认识他,或许早就将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可是整整七年了,他却到今日,才知道当初那个逼迫他的女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