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很早就出门了,因为书院日常的蔬菜需求需要写份单子,还有市面上的银钱也需要提前得个准数。
陈青云是下午才跟族老和里正整理好村里栽种蔬菜的名单和送去的一系列花费等等。
比起众人前去做工,送蔬菜也需要人手。
这个也是得族老和里正安排,他们也征询陈青云的意见,只不过这些琐事,陈青云便交由他们全权处理了。
到是带去的五个小子,其中有两个是外姓人家的。
一个是方有为家的儿子方大成,一个是马明柱家的儿子马平安,其余的分明都是陈氏族中的陈勇家的儿子陈小康,陈墩子家的儿子陈老二,陈生家的儿子陈华。
陈青云回到家的时候,晾衣杆上的衣服早就被李心慧收回房间了。
两人面色如常地谈论起族中之事,仿佛那潜伏萦绕的暧昧不曾存在。
“这五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不喜口角,也不争强好胜,家风很好,孩子也听话。”
李心慧点了点头,陈青云选的,她当然放心。
吃完晚饭以后,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洗碗的洗碗,擦桌子的擦桌子,把家里都整理好,他们明天也要回书院了。
“扣扣”,门外传来声响。
陈青云刚刚站起身来,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小花,小花!”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陈青云。
“咳咳!”陈青云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应该是大哥来了!”
李心慧的脑路瞬间打结,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她的亲哥哥来了。
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李心慧连忙走出去。
她自从有了前身的记忆,她便一直惦记着记忆之中温厚踏实的哥哥。
可她还没有主动去见一面呢,大哥就上门了,她心还挺慌的。
李心慧拉开院门,只见一个精壮的男人站在门口,个子很高,皮肤黝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的凤眼。
轮廓俊朗,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中。如果不是那粗布短衫和长裤不太搭,看着到是个威武不凡的壮汉。
“大哥?”
李心慧出声,她需要仰着头,才能正视眼前的男人。
李林子上下扫视了自家妹子一眼,发现没瘦,胖了些。
眼睛一如既往地好看,脸色红润,神色也舒朗坦然,不似之前那般沉郁寡欢。
心里的担忧慢慢放下,李林子将手里拎着的包袱递过去。
“你上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实在过不下去就回来,哥养你!”
“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改不改嫁都随你了。”
“哥现在在县城里菜市街口打铁,你有事情就来寻我。”
李林子说完,伸手揉了揉李心慧的额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李心慧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那粗糙的手掌带着担忧和惦念,熟悉得让她鼻腔酸涩。
尘封已久的样貌重叠,仿佛她曾经最爱的亲人都还在身边。
李心慧慌忙地擦去泪水,快速朝前追了两步。
“天都要黑了,吃完饭再走!”
“我许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李林子回头,只见妹妹的眼眶泛红,神情依依不舍。
他轻叹一声,眼里堆满疼惜。
妹妹守的是望门寡,他这个大舅子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些尴尬地踌躇着,止步不前。
陈青云走到了门口的位置,遥遥地笑道:“大哥什么时候也这么见外了,我还记得你带我上山掏鸟窝的时候,七八个鸟蛋都要生火烤熟给我吃!”
看着长身玉立的陈青云,李林子有些汗颜自己粗糙的面容和破旧的衣衫。
那些年陈青云还小,陈青山一去下寨村便会带着。说起来他认识陈青云的时候,陈青云还在穿开裆裤。
想起过往,李林子笑道:“行啊,打两碗酒来,我也想跟你说几句话。”
陈青云笑容满面地迎着李林子进去,心里有一个角落却慢慢崩塌开来。
他知道李大哥会说些什么?
可看到嫂嫂红了眼眶的模样后,他心里那抹坚定却摇摇欲坠。
李心慧不查,忙前忙后地开始重新炒菜做饭。
不一会,香味四溢的菜肴端上桌来,李心慧便提着酒壶出去打酒。
村里的李大爷家因为有牛车方便,所以便卖一些酒水和干菜。
眼看着妹子出门了,李林子便对着陈青云道:“前些日子流言很难听,她心里的人是青山,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
“她不会高攀你的,等你高中了,便放她回家吧。”
还没有喝酒的嘴里蔓延着苦涩,陈青云垂首,掩下眸光里的异样。
“嫂嫂是我身边最后一位亲人了,有她在,我总觉得陈家还有人盼着我早日出头。”
“等我中了举人以后,嫂嫂若是想走,我绝不拦她。”
李林子得了准话,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伸手捶了陈青云一拳,李林子欣慰道:“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你!”
“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她心里自责,当初让小花来陈家,她心里很不好受。”
“可是当初那对银镯子的定礼,却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说起来,还是李家欠了陈家的。
所以小花过来的时候,他爹在床上病了三个多月都不吭声,现在看着老了十来岁。
“我知道的。”
“当年我爹定下我嫂嫂时,跟我大哥说,帮他找了一个好岳丈。”
“姨母虽说凶了些,却勤劳顾家,她劝嫂嫂改嫁,不过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毕竟,嫂嫂与他们才是最亲的。
而他,许是得了嫂嫂的同情罢了。
李心慧打了一斤酒回来,许是饭菜合意,李林子吃了六碗米饭。
陈青云陪着小酌,几杯下去后,便安安静静地听着。
李林子的话越来越多,里面的信息量慢慢扩大。
比如下寨村的马家和赵家人多,欺负他们外姓搬去的,秧田灌水的时候李家常常排在最末。
又比如他好不容易定下一个媳妇,结果马家的人造谣,说他跟人打架伤了身子不能生育,最后亲事不了了之。
还有家中老父在城里做工时,被工头胡乱扣工钱,他娘去闹了一场,他爹直接连工都没得做了。
李心慧听着,渐渐心酸。
血浓于水那四个字,并不只存在于魂魄!
她恍惚之中,看到熟悉的轮廓重叠,仿佛连神态和口吻都相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