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徐明忠要透露一个“惊天秘密”,堂屋里的和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徐明忠还挺会卖关子,他要一点一点地把大家吸引到自己的故事里来。
他看向徐建业:“建业,你是属鼠的吧?”
徐建业点了点头:“是的,明忠叔,我是48年的鼠!”
徐明忠又看向徐建设:“建设,你是属猴的吧?”
徐建设也点头:“对,我是56年的猴!”
徐明忠嘿嘿笑道:“你们兄弟相差八岁,在这八年里,你娘又生了几个孩子,你们知道吗?”
徐建业伸出三个指头。
徐建设却一脸的不敢相信:“那三个人呢,是哥还是姐?他们去哪儿了?”
徐明忠冷笑一声:“那三个都是女娃,后来都饿死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理解,因为接下来就是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人还少吗?
但是,徐明忠又提了一个问题:“那时候,饿死的人是很多,但是,还不至于三个孩子全部饿死,总能活下来一两个!为什么就你家最惨?”
徐建设想了想,本村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人也不少,他们为什么没有饿死?
徐明忠自问自答:“这都是因为,你娘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尽着娘家人了!”
徐建设还是半信半疑:“为什么阿哥跟我还能活下来?”
徐明忠声音沉重:“你能活下来,全靠你哥!我记得,那是1960年,谁家都没有吃的。大家把树皮刮了,树叶捋了,磨成面,这样勉强可以充饥。别人家用这种面给自己孩子吃,你娘却都送到你舅家。你哥实在没办法,就带你们姐弟四个去大运河边抓鱼,他把鱼刺剔了,你直接就生吃了。田螺、泥鳅、黄鳝、青蛙、癞蛤蟆,你们都吃过。我记得,你成年之后,好像是从来不吃鱼吧?”
“是的,一吃就拉稀!”徐建设连连点头。
“就是小时候吃鱼吃伤了!你那三个姐姐,都是吃了生鱼,一个劲地拉稀,不到三天,都死光了!你比她们好一点,落下一条小命!”
徐建设陷入沉思。
徐明忠又说:“建设啊,你娘生了你,却没有养你。要不是你哥,你早就饿死了!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徐建设听到这里,突然“哇”的一声大哭,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徐建业的面前。
“阿哥,我恨了你十多年,你打我吧!”徐建设用头撞着哥哥面前的地面。
“建设、建设,起来!”徐建业俯下腰,将弟弟拉起来,二人抱头痛哭。
“别哭了!”徐明忠突然喝道,“你们要哭的事还在后头呢!”
徐建业问道:“明忠叔,你是说,潘家人要来闹了?”
徐明忠反问道:“你觉得不可能吗?”
徐建业连连点头:“他们一定会来闹的!首先,阿娘死了,他们潘家今后再也没法从我们这里得到好处了。第二,我这些年没回家,正好是他们闹事的理由。哼,到正吊那天,挨揍的第一个就是我!”
徐明忠说道:“你娘在世时,她娘家人打上门来,我们管不了。因为那是你们的家事。现在,你娘不在了,如果他们还想欺负你,那就是潘姓欺负徐姓。这个,我绝对不答应!”
徐建业抓着徐明忠的手:“明忠叔,谢谢你为我们考虑!”
“你谢个屁!”徐明忠甩开他的手,“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
然后,他又说道:“等吃过晚饭,我把本村姓徐的都叫来,大家商议一下!”
“好的,一切全由明忠叔做主!”
父亲和二叔前嫌尽释,徐朝这才拉着任琼走进堂屋。
堂屋里,阴暗朝湿,弥漫着重重的霉味。
堂屋的中间,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奶奶的尸体。
奶奶的尸体上放着冰块,正缓缓地往下滴水。
放冰块,这是防止尸体腐烂。否则,不到一天,尸体就臭了。
让徐朝诧异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奶奶的面容居然并不太显老。
由此可见,奶奶这些年基本没有吃过苦。
堂屋的角落里,还坐着徐澜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只看面相,徐朝就能确定,这两个孩子都是二叔的。
徐建业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徐朝,和徐朝身边的任琼,顿时眼睛一亮。
准儿媳虽然没有嫁过来,却主动来奔丧。太懂事了!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前半辈子吃再多的苦都值了。
“你们都来啦!”徐建业说道。
“你让都来,那肯定都来!”徐朝说道。
任琼的身子微微前倾,庄重地叫了一声:“阿爸!”
“哎、哎!”徐建业欣喜地应道,却不知道,两行浊泪已经顺着面颊流下。
这时,二婶问道:“大哥,这姑娘是谁?”
旁边的徐澜凑了过来:“二婶,这是我嫂子!”
任琼听了,顿时满面羞红。她捏着徐澜的胳膊,轻轻地拧了一下。
徐澜则朝她做了个鬼脸。
二婶看向徐建业:“大哥,娶儿媳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说?”
徐建业连忙解释:“还没到那一步,他们正谈着,琼琼还在上大学呢!你嫂子不在了,我只能让她来!”
众人看着徐建业,一脸的羡慕。
这么漂亮的姑娘,个头高挑,还是个大学生。
最重要的是,人家懂事,不拿架子,虽然还没有结婚,遇到丧事,说来就来。
有几个姑娘能做到这一点?
准儿媳也是儿媳,二婶立即让人送上来孝巾和孝帽子。
任琼将孝巾披在肩上,徐朝戴上孝帽子,两人都到奶奶的床头磕了头。
就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明忠叔、建业哥,外面有人来送花圈,我不认识,谁出来迎一下!”
这年头,普通人家办白事,基本不会有人送花圈。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浪费钱。
只有那些公职人员的家庭办丧事,才会有单位送花圈过来。
徐明忠问徐建业:“是不是你们农具厂送来的?”
徐建业连连摇头:“我就是个小工人,厂里不会给我这个待遇的!”
其实,农具厂的工人但凡父母去世,厂里的工会都要送一个花圈,表示慰问。
但是,因为徐建业跟副厂长任重走得近,新任厂长杨伟恨之入骨,能准他丧假就不错了,花圈是别想了。
他看向徐朝:“小朝,是不是你的朋友?”
徐朝心想:“倪文昌刚刚才知道,他要打电话给彭城办事处的人,彭城办事处再往这边来,不可能这么快吧?”
他也拿不准,就说道:“我出去看看吧!”
他和任琼刚刚走出大门,却看到小武正把三个花圈从车上拿下来,让徐家帮忙的人给支起来。
“武哥,你怎么来了?”徐朝很诧异。
任琼也叫了一声“武哥”。
“弟妹也来啦!怎么,我不能来?”小武先和任琼打了招呼,然后笑着反问徐朝。
“能、能!我是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妹妹徐澜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