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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爷爷的顾虑(1 / 1)


伟宁从奶奶处听了铁家的变迁,只能用沧海一粟来形容。难为爷爷心境还如此淡定,之前他还自认自己够得上云淡风轻,相比较爷爷,弱爆了。

“奶,你后悔从镇上搬来南岗村吗?”

于奶奶想也不想说,“这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当初形势那样子,守着那些财产有命重要吗?那么多人盯着铁家,捐了还省心呢。那些牛鬼蛇神天天在铁家周围转悠,就是搬到了南岗村也有些人暗里明里来搜刮。咱们就只能吃糠咽菜,你大伯二伯还小,好日子也没过上几天。你爷爷才受罪呢。都躲到南岗村了,不照样有些人打着批斗的名义拉你爷去走街游行。你说当初把玉澜街全部的店铺和几处良田全捐了,也没捞着个好名声。当时的县委书记叫什么季康的,明确指出要斗的就是这些资本家走狗。之所以全捐了,是看形势不对才迫不得已捐的。”

“想想也是辛酸,挣下那么些家产,捐了还落不着好名声呢。人情世故,人情冷暖。我和你爷看得还少呀。有时候想想能忍忍就过去了,咱们铁家毕竟势单力薄,保住这几根独苗苗就是在保护住铁家的根本。”

铁伟宁深深的呼出囗气,“奶奶,难为你们了。难怪你们写信给我爸,没什么事少回家。原来是这个原因。”

于奶奶摸了摸小孙子的脸,看着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傻孩子,做父母那有不担心子女的,走得再近,不在身边总是忐忑不安,何况还走那么远。那能不想呢。不哭不哭,奶奶这不是好好的吗?”

伟宁吸吸鼻子哑着嗓子,“奶奶,现在时代不同了,可能比你之前在镇上生活那些年更不同。”

于奶奶点头,“奶奶知道啊,看看电视里的那些城市,听听各处的新闻,确实不一样了。”

伟宁继续说,“以后凭本事吃饭,不用担心再闹革命。这些年国家正逐步迈向经济发展高速度。咱这小地方看着没什么变化,可是变化还是有的吧。”

于奶奶点点头,她又不是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太,相反是个识文断字的老太太。她念了私塾后来又去了省城女校读书。可以说在嫁人之前也是个有识青年。

“这几年又开始有行商走贩来铁岭收购,和几十年前差不多。好像复苏了一样。咱们家刚开始弄这个作坊,也是左右衡量利弊,怕遭人妒忌怕被人举报。也幸好一直都相安无事。或者跟你说的一样,国家搞经济发展国家,没时间搞内耗了。”

“奶,这个你放一百个心。国家肯定不会再走弯路。别的国家正奋力发展自己的国力,咱们也不能落后。落后就得挨打。”

夜里铁家老屋一片静谧,虫鸣在角落弹唱,给夜色增添了几许活泼。

“你说你跟孩子唠叨那些干嘛”于奶奶将今天和小孙子说了说铁家那些事,老爷子就不淡定了。“那孩子本来就胆大妄为,比之家雄还有得比。你跟他胡扯一通,他还不得上天呀。再让他做出惊天大事,还不吓死个人。”

瞧瞧他回铁家这些个日子,有那几件不惊人的。当着全村人的面点发家雄欠下的债,那一沓子钱惹红了多少双眼睛。几天之前又往家里添置家电家具,还买车买农耕机。那不是钱的事,那是引得全村人疯狂的事。

铁家在南岗村安稳的住了十几二十几年,难道小孙子是回来终结他们的好日子。他觉得不该这么想他,他有钱孝顺自家长辈为这个家添砖加瓦,有错吗?不能容忍家里破旧想为这个家起新房子,有错嗎?

如果有,铁老爷子认为就是他的错。他在害怕,怕有一天再被人举报,被挂上牌子有人在身后死命驱赶着,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害怕他的孙子遭遇他一样的遭遇。

“可能时代真的不一样了。咱们经历的那些东西,未必会再来。咱们也不能用我们这辈的老思想禁锢年轻人。”于奶奶当然不赞同老头子的行为,“再拦能拦得住吗?让他们折腾去。你还能管他几时。”

铁老爷子轻哼一声,“我还不是担心他。看他大手大脚的花钱,当自己家有金山银山啊。”

于奶奶见说不通老头子,也是有些脾气的,“花你钱,这看不顺眼,那看不眼。建文打发小孙子回来孝顺咱们,碍你眼了。”

铁老爷子被老伴轻捶愣了一下,“我哪有?”

“你有。好像扒你身上的钱似的。”

“我的钱不全在你那里,你可以补贴他啊。”

“哦,我算是听出了,你怀疑我偷摸接济小孙子,你不信我?”

铁老爷子现在怎么敢点炮仗,老婆跟他扯个没完没了。“没呢。这么些年我有质疑过你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补贴小孙子了?天地良心,我冤枉啊我。”

铁老爷真想拍自己一嘴,让你嘴快,瞎说什么大实话。

“没有没有,钱给你保管你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于奶奶哼哼两声,当放过他了。

“咱们那点钱,他看不上。除非取出那些……。”

铁老爷子忙打断她的话,“别想,谁知道那些人放弃没。”

于奶奶叹了声,“埋着埋着,一不留神就没了。当初老爷走得急,连交待的事也没交待清楚。万一哪天我们撒手,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而且总觉得现在时代变了,你看现在人的安居乐业,都奔着过好日子去,和以前尽搞阴渣手段的人不同了。”

铁老爷子沉默良久,“三个儿子能保得住吗?”

于奶奶不满道,“就那一点财产,分了也没多少。他们保不住,还能怪当父母的我们啊。咱们已经四代同堂了,可比好些幸福了。现在就是帮帮老大老二,起了新房子,后面的家雄家定说亲事,才不是费劲。”

“你觉得起房子可行?”

“可行,不然你还惦记着回去住镇上的大房子。”

“是咱们铁家的大房子没错,可是咱们没凭证,人家不还你,你有什么办法。”

于奶奶冷哼,“他们这是卡着咱们呢?镇上那些老邻居死光了吗?但凡他们用点心去调查,能不知道那套房子是铁家的?当初能找到地契还能落我们手里?”

老爷子无法辩驳,“那,那不得分家?”

于奶奶侧过身,“树大分枝,不是很正常吗?咱铁家就几根独苗,你都拢到自己跟前,他们能独挡一面吗?他们爱闯爱守由他们。咱们在身后支持他们就行。”

铁老爷子叹了声,“行吧!”树大分枝,原本就是常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怎会不懂。

“就伟宁说的,一个大院子里起几栋,一家一栋,乐意上谁家吃就上谁家吃去。多好!咱们可是当曾爷奶的人了。操心让儿子们操心去。”于奶奶又唠叨了几句。

伟宁一大早吃完早歺,见到爷爷奶奶破天荒的起晚了,再看见爷爷那两大黑眼圈,心疼道,“爷,你真卖力了。身体受得了?”

铁家祖听了扑嗤,把嘴里的汤水喷了个全乎。

铁老爷子一头黑线,“你一个瓜娃子子懂什么?”

伟宁不屑,以为自己不知道瓜娃子是什么意思呢。“爷,我也是曾经有过对象的人。”

于奶奶后脚出来听了一耳朵,“乖孙,真有对象了。那你多久不联络,会不会生分了。”

伟宁顿时无从说起,慌乱应付两句。正想遁逃,被老爷子叫住。

爷孙俩慢慢悠悠的穿过田间小路,一直往鸡笼山走。此时田里已经插上了秧苗,处处一片绿意点点。也有突兀的一处,田有根家还有一块地还空着。

别看小组少了铁家,同时也少了一头牛。其余四家轮流应该可以赶得上插秧。奈何四家中的王康达可是很强硬的,把从伟宁处学来的反将了三人。于是他成了四家中的主话人,把话语权摆出,用牛就排在第一轮内。本来插晚稻时间就紧迫,轮到田有根时时间就不多了。这时候就能看出他在南岗村的人品如何了。一个帮他的邻居都没有,连他堂兄弟田其根都袖手旁观,可见其人做人得多失败。

此时田有根还在另外一外田里和老婆拼命插秧,好赶往下一处田地。当初在铁家放的壮志豪言,此时此刻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最恨的是陆仁光和孙有胜,被二人一拱火弄出这摊事。被铁家反手退组,还以为从此可以为所欲为,哪曾想王康达可不惯着他们。要么按合约办事,要么拆组分牛。这不是要出事的节奏吗?谁家轻轻松松买得到一头牛,还让你随时占便宜。除了铁家,再无别家。

一轮下来,又成田有根垫底。最要命的是,王康达撂下狠话,再敢死命作贱牛,就用他来当牛使。

“爷爷,你看看人王伯伯,狠人一出手,他田有根就得服服贴贴。”伟宁站在半山坡上,远远瞧见田有根夫妻正忙着赶秧。

铁老爷子心里恼火,小孙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他是念着铁田两家相识,才留那么些情面,想着乡亲一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是你能想到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四处败坏铁家的名声。坏人还是得狠人冶,这不是让王康达一扁担压在田里动弹不得。让其余两家噤若寒蝉。

“咱们又不是粗人,动手动脚的有什么好。”铁老爷子词穷,但不愿吃瘪,仍嘴硬反驳。

“是是是,爷您是文明人。”他也顺势给老人台阶下。

铁老爷子不理人,一直往山上走。羊肠山路十八弯,走得铁伟宁有些晕菜。

“爷,你打算卖我啊?这么七拐八拐的再弄晕我。”

“哪那么多废话。”

伟宁皱皱鼻子,“爷,你一点都不经逗,还是奶可爱。哎,你说奶当初得多温柔多善解人意的一人,看上你。死倔死倔一老头。”

正一边吐槽一边低头看路,不经撞上老爷子的跟前,看见黑如锅底老爷子,讪讪笑两声。

铁老爷子狠狠哼哼两声,心里不免又敲了敲心里那个小人几下,让你巴巴个小嘴。

鸡笼山真的不高,他目测过高度不过三十米上下,但甚在林密且走向长。东高西低的走向,树木都不高,矮树林居多。而且鸡笼山叫山,却全是泥土,应该是丘陵地带。

终于到了山顶,是一处坟地。

伟宁不解,“爷,清明过了,重阳还没到呢。不用这么急上坟。这是那位先人的墓地。”

铁老爷子默默上前扒掉挡住墓碑的杂草。伟宁终于看清墓碑上的名讳,还真是铁家先人,他铁家在铁岭镇的风云人物铁旗。

铁老爷子稍微扒拉一下,就停下来了。他坐到碑前抚摸着低语,“爹呀,儿子今日带您曾孙来让您看看。”

伟宁顿时懵懵的。怎么感觉周围冷冷的。一大早就这么刺激不好吧。冒出的些许汗也吓跑了。

“来,伟宁,给你太爷磕个头。”

伟宁啊了声,“咱没带香呢?”

“就是见见而已,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来问问。”

“爷爷,你这办法还挺特别的。管用吗?”

“管用,有时也不管用。”

伟宁跪在坟前,认认真真给铁旗磕了三个头,“太爷爷,我是您曾孙铁伟宁。”心忖,有事别找我,不对没事也别找我。

铁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走到坟前远处。那里视线宽阔,正好瞧见整个南岗村,也瞧得见田家湾。伟宁过去坐到老爷子身边,一棵小树正好替两人撑起一片天空。

“爷爷,这么一看,风水还不错。”

“你不是不信风水吗?”

“不信,但站在视野宽广的地方,心情自然愉悦。无关风水。”

一阵山风徐徐吹来,抚动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狂烈,却没照射到两人身上。山风来得快也去得快,仿佛没有来过一般。或许山记得,树木记得,跌入尘埃的记忆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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