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山行我告诉你你别想一走了之!最东边那只豹妖一直要找你打架占地盘、山脚下的花妖这三年借着你的名头混的风生水起但是该交的账足足欠一半人躲长安去了、咱们山上猪妖挂羊头卖狗肉被西边黑虎山的羊妖打一顿都不能变成人了、现在两方都要说法呢!你别想走!”
裴无竹气极了:“昨天我查花妖的账拨算盘算到半夜!都没睡多久就被吵起来你居然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想得美!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豹妖打败,要么去找花妖要钱!”
山行深吸一口气还未说话,云卿却已经下床走到裴无竹身边去了,“你先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裴无竹一愣,不敢接凡人递的水杯,往门口方向靠两步,从山行的表情看得出来他生气了,因为凡人给自己倒水。
可是这能怪他吗?他可没勾引这个凡人!
“山行,如果你的事很忙的话,我还是不打扰你了,你吃饭吧。”云卿对山行笑笑,“我先走了。”
“你别走!”山行拉住他的胳膊随后立刻放开,以轻咳掩饰方才的慌乱,“我的事不忙,正好、我们去长安吧。”
“长安在哪里啊?”云卿看看裴无竹,又道:“山行走得开吗?”
裴无竹哪敢说实话,硬着头皮道:“没事没事,他走得开。”
“咳。”山行瞪裴无竹让他把食盒拿走,拉开椅子让云卿坐下,笑道:“你看,裴无竹说我走得开,我带你去长安,那是国都特别繁华。”
“裴无竹?”云卿现在对别人的名字很感兴趣,“这个名字也是你取的吗?”他凑近山行,小声嘀咕:“感觉裴无竹有些凶呢,你是不是总被他欺负?”
他声音很小,但裴无竹听得清清楚楚,冷笑一声听山行能憋出什么鬼话。
山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一个问题,只道:“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取自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至于他这个人就是爱咋呼,算不上谁欺负谁,说话习惯不同而已。”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什么意思啊?”云卿又往山行身边凑了凑,“你不饿吗?真的不用吃饭吗?”
“你饿了?”山行看向裴无竹,“我知道你变了习性,送碗面过来。”
裴无竹撇撇嘴,“知道了!”他走到门口,没忍住又回头道:“你走之前办点事!别都推给我!”
山行没理他,继续跟云卿讲话,“竹子又叫绿玉君,未拔节的竹子叫笋,新笋脆生生的很好吃,一会我带你到山上转转怎么样?沧茂山、还算好玩。”
让那些不能收起来尾巴和爪子的妖精藏起来,干脆命令他们都躲起来别吓到卿卿。
“好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给我多讲讲这些吧!”云卿又笑了,再次道谢,“你真是个好人,山行!”
“我一直都古道热肠。”山行耳朵有些热,云卿笑得太好看,他移不开眼但又不能直勾勾盯着对方看。
“咳,你对什么东西印象特别深?稍微回忆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呢。”
云卿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我好像是从一个山上下来的,然后看见一只狸子,还有一条河,普通的土路,啊,是他!”
山行背后的窗子外,蓝怀尘一脸怨念,小美人被抢走了。
山行闻言顺着云卿的手指看向身后,随即故意虚揽住云卿的肩膀,伏在他耳边道:“他就是那个坏人,你不要跟他走太近,最好不要跟他讲话。”
“啊?他就是坏人!那你也要小心,别被他害到了,我们都离他远一点!”云卿不敢再看蓝怀尘,小声询问:“他是坏人,我们是不是要把他赶走?”
“可是我打不过他,这样吧,我们去长安。”山行故意吓唬云卿,“你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其实他很可怕的。”
“他是个怪物,爱半夜吊在人床头哭,你不走他会一直缠着你。你想想啊半夜一睁眼看见床边倒吊着个人,对你又哭又笑,多吓人啊。”
云卿的脸变得煞白,“真的假的?他、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忍不住攥紧山行的衣摆,“那我们走?”
“走吧!”山行的眼神亮了,沧茂山上妖精太多,他怕云卿被这些小妖物捉弄,还是去山下和凡人一起生活最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云卿的家人。
“现在吗?你的事还没忙完吧,那个裴无竹说了你不能这样走。”云卿小心翼翼看一眼窗外,蓝怀尘已经走了。
他松口气,又道:“山行,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怎么回报你啊?”
“我看你可怜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就受着我的好,我心甘情愿。”
云卿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要报答你的好!”他说着皱眉发愁,垂下头失魂落魄:“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做,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啊,你可以慢慢学,比如……”山行绞尽脑汁,“你可以帮我抄书,我喜欢看书呢。”
云卿看向床旁的书柜,咬咬嘴唇为难地道:“可我、不识字啊。”
“我教你,你肯学就好。”
山行垂目思索,云卿不像为生计劳作的贫苦人,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可身上也没有金银饰品,就连挽发都用的是木簪子,又不像猎户出身,猎户大多身躯魁梧要与野兽搏斗。
大概是家境中等的读书人,不知道遇上什么事记忆丢了。
山上、狸子、河,这些都太常见了。
“我学!你愿意教我就好。”云卿十分诚恳地看着山行,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
“你喜欢狸子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一只?”山行被这真诚的目光盯得羞愧难当,云卿当他是好人,他心里明白自己和蓝怀尘没什么区别。
都是见色起意,只不过按蓝怀尘的性子,大约春宵一夜便丢开这人不会再纠缠,他却已经想好如何寻找云卿的转世再续前缘,若云卿知道他的想法,怕是会立即离他远远的吧。
裴无竹的敲门声适时打断两人的交谈,“吃吧。”他将一碗面放在桌上。
山行把碗推到云卿面前又将筷子递给他,“你尝尝好不好吃,已经不烫了。”
云卿拿着筷子手足无措,这两根木头怎么夹得起东西?他不会用。
山行见他急得耳朵都红了,忙让裴无竹过来教他用筷子,“你快示范给他看。”
“你怎么不教?哦,你也不会!”
“我只是不常用而已。”
裴无竹嘴上怼山行,还是走到云卿身旁教他怎么用,对方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至少比山行夹的还稳。
“我说山行,你也该学学怎么当人了。”趁云卿专心吃饭,裴无竹站到山行身后小声道:“别哪天把你这心上人吓到了,还要找道士捉你呢。”
“今天下午把山上的事解决了,我们晚上就去长安,你想办法买个宅子,再帮云卿弄个竹牌,别的没什么了。”
裴无竹当即答应:“好,那你必须打败那个豹子,总挑事找麻烦,烦都烦死了。”
“你打不过?”
“我怎么什么都干?又要算账又要拉架还要打架?要你有什么用啊!”
“啧,差不多得了。”山行没忍住白他一眼,“还有记得帮云卿找找他家里人。”
“知道了!”裴无竹小声应下,等云卿吃完饭便坐到他对面,笑问:“我听蓝怀尘说他是在五行山附近遇到你的,你今天大概走了多久啊?”
“蓝怀尘?”云卿看看山行,“是谁啊?”
“就——”
“就那个坏人。”
“噢噢,就从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出发的。”
天蒙蒙亮到日上三竿,裴无竹笑笑又道:“云卿?你站起来走两步可以吗?”
“啊?”云卿有些懵,山行劝道:“没事,他就是想算算你走了大概多少脚程。”
云卿听得一知半解,依言起身在房间走一圈,随后重新落座惴惴不安地看向裴无竹,“这样就行吗?”
裴无竹忙点头:“行了,那个你们忙,我先走了。”
“谢谢你,裴无竹。”云卿同样道谢。
云卿步子小,四尺路走五六步,算上休息的时间,两刻种刻钟大概能走三里地,近两个时辰,他最多走二十里地。
那先在这个范围内,问问有没有谁家丢了个二十岁左右的人。
裴无竹走了。
云卿的目光追着他出去,想到过往空白的记忆不由得轻声叹气,“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看向山行,“你说我以后会想起来以前的事吗?”
说着,云卿颇为苦恼地锤锤头,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山行忙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你着急也没用,不如、我教你识字吧?说不定你明天就想起来了呢。”
“真的吗?”云卿的手温度稍凉,被山行热到有些发烫的掌心完全包裹。
热,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上。
让山行慌神,后知后觉丢开对方,安慰道:“就算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云卿稍微垂下头,睫毛长而翘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蝴蝶翅膀,“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不想那样。”
“那这样吧,我雇你给我抄书,等你会写字之后,每个月都要给我抄一本诗集,怎么样?”
云卿的眼睛重新亮了,点头笑道:“好!那你现在就教我吧,我想学。”
太好了,他可以做些事回报山行的善意,对方救他又给取名字还教他识字,真是个好人。
“好。”山行走到书桌前随手抽出一本书打开搁到桌上,示意云卿坐下,“我这没有千字文和三字经,都说学堂是从这两本开始教孩子的。”
孩子。
云卿支支吾吾,“我不是小孩。”
山行瞧着他羞红的脸,像春日里柳絮钻进心里一样发痒,轻笑道:“我说错了,是不识字的人。”
“先教你读再教你写,你给我抄书,我带你去长安。”
“好!”
山行俯下身读给云卿听,“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