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云卿命不久矣后,张莹偷偷哭过两回,一回哭自己偏偏喜欢这薄命人,一回哭这样的好人偏偏活不长久。
她对云卿从喜欢变为怜惜和心疼,往云家去的多了,有些好吃的总想着留给对方。
云卿对此哭笑不得,总是再三拒绝她的糕点糖饼一类的东西,“莹丫头,我不爱吃这些,你自己留着吧。”
“那、那给你弟弟吃!”张莹转身要走,云骁却拦在她面前,“阿莹?我能这样叫你吗?阿卿说了,我比你大,不能抢你的东西吃。”
张莹有些失望地回头望一眼云卿,对方笑着摇摇头,“阿骁他也不吃。”
“那好吧。”张莹接过云骁手里的东西,叹息着走出云家,刚一出门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怎么老天爷不长眼,非要云卿的命呢?
云卿走到西北角看篱笆里的小鸡仔们,或缓慢踱步,或啄地觅食,或追逐打闹。
云骁也走到他身边看,左看右看觉得不对,默默在心里数数,只有十九只了,忙道:“阿卿!少了一只鸡!”
云卿点头,确实是少了,可家里其他地方也没有鸡的踪影,家门一直是合好的,所以是有野狸子还是有黄鼠狼,又或是蛇?
在未开灵识的小动物面前,他就是个凡人,但现在天还冷着,蛇应该还在冬眠。
而黄鼠狼不会衔走一只鸡,它们总喜欢咬破成群鸡的喉咙喝血,啃几口便吃下一只。
那就是野狸子了。
“阿骁,你想要狸子吗?咱们养一只可好?”云卿伸手在篱笆上默默画下法术,只等那狸子再来就可以抓住它。
“好是好,不过狸子会不会偷吃鸡啊?”云骁高兴没过两秒转而开始担忧。
云卿笑着摸摸他的头,“不会的,我们可以教它。”“好!”
看完鸡,云卿回屋把纸张、木条、浆糊和笔墨拿到院中,他准备再做几个纸鸢。
买下小鸡的后两天,他就一直做纸鸢,昨天拿去卖给镇上的风筝店,那家掌柜很喜欢云卿的手艺,一个二十五文钱把十五个全买了,还说定以后云卿再做他还收。
“阿卿你除了燕子还会画什么啊?”云骁看着云卿画画,捧腮蹲在他身边问道。
云卿转动有些酸疼的手腕,笑道:“我啊、会画的东西可多了。”
娲神娘娘和那人的画像全是他画的。
画娲神娘娘前,云卿先斋戒一个月,每日动笔前都要沐浴熏香,他怀着无限虔诚的心思用将近三个月时间才画完。
那个人的画像倒没那么难画,短短几个时辰就从研墨到净笔收工。
云骁的眼睛立马亮了,“那你能画我吗?还有阿娘!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你画我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跟我画在一起?”
云卿有些为难,咬咬嘴唇摇头道:“现在没有好纸、好墨……”
当初朱雀要给他一座金山,他只拿拇指大小的一块金子,以为自己花不了那么多,谁知道才过活了半年,钱就没剩多少了。
“用这些纸墨不行吗?”云骁语气失落。
云卿摇摇头,“我想用最好的纸画你,别急,等我攒攒钱,可好?”
云骁垂头不语,半晌才道:“那你答应我,以后让我看看我阿娘,好不好?”他抬眼看向云卿,眼里满是乞求。
云卿第一次对他的目光产生躲避之意,硬着头皮答应道:“我答应你,有机会画他给你看。”
“还要把我和你画在一起!”“好。”
云骁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话语忍不住绕到他阿娘身上,“阿卿,阿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他……”云卿结结巴巴说不上来。
云骁猛然意识到云卿比自己没大几岁,恐怕早忘得一干二净,他年幼丧亲跟自己全无记忆相比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自己偏偏问他这些问题,实在难为他了。
“没事、你说不上来就不说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不用在意!”
云卿松口气,又道:“明晚村东头那家娶亲呢,我随礼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还没见过嫁娶吧?”
“没有呢。”云骁抬头看看天,他穿的厚裹得像个粽子,所以此刻寒风吹面也不觉得冷,却见云卿穿的很单薄,不由问道:“阿卿,你不冷吗?”
“不冷。”云卿继续作画,说道:“明日你可要跟紧我,人很多呢。”
“人多?为什么人多啊?”
“为了见证一个新家的落成,男子送出聘礼、女子回以嫁妆,二人组成他们的家,从此成为夫妻二人,共同生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这有什么好见证的呢?”云骁不解。
云卿笑笑,解释道:“因为婚嫁是个仪式啊,仪式都需要很多人的。婚嫁的双方需要人们的祝福,许愿他们的生活能够过得更好,得到大家对他们成婚的肯定,毕竟他们发生改变了,承担与不同以往的责任,面对未知的事,大部分人都惶惶不知所措。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人们证明他们的婚嫁,倘若日后其中一方受其益却不愿承担,那么另一方就可以找人们作证,对过错一方进行处罚。”
云骁听得一知半解,“婚嫁双方需要祝福、许愿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他们也不确定会不会变好吗?那为什么还要婚嫁呢?这件事情他们自己都不能保证,那为什么还要做呢?他们发生什么样改变?承担哪些不同的责任?为什么日后其中一方会不愿承认婚嫁呢?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云卿小心摇晃纸鸢以便扇干上面的墨汁,笑道:“你还不知道呢,人啊,是很神奇的存在。”他回身看向娲神娘娘的画像,目光温柔沉静,仿佛透过画像看到了万年前娲神娘娘造人时的光景。
“世间万物都是娲神娘娘创造的,但和其他飞鸟走兽不同,娲神对人格外偏爱,赐其灵杰之力。自此他们的祝祷、祈愿都带有灵力,这力量虽然极其微弱,积聚在一起却十分可怖。当凡人集中信仰某个人,世上便有了仙,是不是很神奇?而且这种灵力只能人使用,是一切神仙妖魔鬼怪不能掠夺抢占的。”
“当然了,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拥有的这种灵力来源何处,但这不妨碍他们发现并加以利用,娲神娘娘宽宏大量,从不在意他们的无知。”云卿收起纸鸢,又道:“娲神真的很偏爱人呢。”
云骁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嫉妒的意味,可阿卿为什么要嫉妒人?
“我知道了,人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祈愿会帮助他们达到心愿,那么新婚夫妇是想为多一层保障,对吗?”
“对呢,阿骁真聪明。”
云卿进屋把纸鸢挂在墙上,云骁走到桌子另一端,随后两人一起把桌子抬回堂屋。
云骁犹豫要不要问云卿为什么会嫉妒人,只听他道:“阿骁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吗?”
“不是的,但我现在也想知道了。”云骁不好意思地笑笑。
云卿也跟着笑笑,“不告诉你哦,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阿卿!你欺负我!”云骁不依他的话,凑近握住他的肩膀摇晃,撒娇道:“你告诉我,告诉我。”
“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别的了吗?我先告诉你那些可好?”云卿摸摸云骁的头,又道:“而且这会子天都黑了,你饿不饿?”
“我忘了我问过的都是什么,你先说你为何知道这些”云骁抱着云卿,用全身重量压住对方,不让他离开半步。
云卿心中无奈,“阿骁,听话。”他语气略有强硬,云骁本还想撒娇,又想起自己说过要对阿卿好,便乖乖松手,“那、那你以后会告诉我吧?”
“这个自然。”见云骁退后,云卿松口气,还好阿骁不是胡搅难缠的孩子,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呢,他总是这样喜欢纵容孩子。
长安
山行没自己去见皇帝,说实在的,帝王将相正气佑体,寻常妖魔不能接近是真的。
不过对他来说,见皇帝只有没什么不适,但蛇蛋受不了,他又不放心把蛋交给旁人。如今他连睡觉都是化作原型,把蛋捂在身下才能安心。
所以找道士诵经这件事,山行推给裴无竹,裴无竹推给倒霉公狐狸精蓝怀尘,也就是“丽妃娘娘”,反正对方日日都要见皇帝,又经过那些事,一人一狐早就不分彼此。
蓝怀尘听后难得发脾气宣泄怒意,“凭什么啊!这活又让我去做!”他气得尾巴都露出来了。
裴无竹笑着吐出蛇信子,“怎么?”
蓝怀尘瞬间变怂,“二国师不要生气嘛,我这就去见皇上,可是……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呀,总不能真像个祸国妖妃一样因为想要所以就要吧?”
“你以为旁人是怎样看待你的,丽妃娘娘?”裴无竹想摸摸他的狐狸尾巴,却被轻易躲开了。
“喂!我们狐狸的尾巴和蛇尾一样,不能随便乱摸的!”蓝怀尘把毛茸茸的大尾巴抱在怀里,爱惜得不行。
裴无竹代入一下山行要摸自己的尾巴,估计自己也会拼死反抗,所以没生气。
“总之你就跟皇上说,八月初八要一千九百九十八个道士在宫中道场祝祷四十九天,这些人分两批,每天早晚轮值,务必不能中断。”
蓝怀尘面色凝重,思考片刻后才道:“那……要是有二千多个道士,是不是就分三批啊?”
裴无竹没想到他思考半天就问出这么个问题,气得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冷笑道:“丽妃娘娘,你还是想想用什么理由合适吧!”
“疼、疼!”蓝怀尘眯眯眼睛想用狐族的魅惑之术,下一瞬肩膀被掐的更紧,“只知道贪图美色不勤于习练的狐狸精,顶多骗骗凡人和五百岁以下的小妖怪。”
“我错了!我错了!”蓝怀尘吃痛,忙道:“我想到理由了!就说、就说我不能受孕,但想为皇上诞育!”
裴无竹松手丢开他,“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