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云骁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昏暗的室内,摸索着下床穿上鞋,随后走到堂屋坐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副神像,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这位神女是谁呢?为何让他这样挪不开眼睛,内心怀有无限虔诚,忍不住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你是谁呢?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云骁呆呆地看着神女画像,恍惚间觉得她对自己笑了,再定睛一看才失望地发现神女并没有变化。
他听到木门晃动的声响,忙起身拍去膝上灰尘,总觉得这件事不能让阿卿知道,毕竟莫名其妙地跪下叩拜一幅画像,听上去会很奇怪吧?
“阿骁,你醒了啊。”云卿用火折子点亮蜡烛,脱下脏污的衣服洗净手脸,坐下喝水歇息。
“阿卿,这个神女是谁呀?”云骁小心翼翼地看向神女画像,他不敢用手指,怕亵渎、冒犯到神女。
云卿的目光随着看向画像,语气崇拜而虔诚,“这是娲神娘娘,她的事往后我会告诉你,今天先不说这个,我去做饭,你帮我烧火吧。”
“好啊好啊!”云骁立即跟在他身后,端起蜡烛往厨房走。
云卿系上罩衣,先把两口锅的灶底都点上火,一口锅淘米蒸上饭,一口锅烧上热水。随后把中午提早泡上的香菇捞出来沥水,窖藏的胡萝卜水分还足,清洗切丁搁在一旁。解下在厨房角落挂着的一条腊肉切条码好。
热汤烧好了,便用葫芦瓢舀入小缸中,预备吃过饭后让云骁洗澡。
倒上油菜籽榨的油,云卿悉数将香菇丁和腊肉放入锅中,热气飘出,肉的香和香菇的鲜瞬间钻入了云骁鼻子里,勾的他馋虫大动,眼巴巴望着,“好香啊!”
云卿笑笑,在锅里撒上盐粒和香菇水,“马上就好了,乖阿骁别急。”
他掀开另一口锅看看,发觉米已经七分熟,便把腊肉和香菇盛出来盖在米饭上。
随后用碱面把热锅里的油污洗净又倒上一锅水,今日农忙出汗了,他也想洗一洗澡。
顺手把案板和刀洗净后,云卿才坐在云骁身边,关切道:“下午睡得还好吗?冷不冷?”
“睡得好啊,我不冷,现在也不冷。”云骁把手塞给云卿,“阿卿你摸,是不是热乎乎的?”
“是呢。”云卿拉过云骁的手仔细打量,这手也和那个人的一样骨节明显,不似自己的手更为纤细。
他有些感慨,到底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明日一早去集上把我做的小凳拿去卖,换了钱好给张叔拿小鸡,中午把东屋的顶修一修,你这么大了,不该和我挤在一起。”
云骁有些不情愿,低声道:“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感觉有一百年那么久,能不能让我多和你睡几天再分开啊?”
云卿闻言一怔,说实在的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过既然阿骁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忍心拒绝,便道:“好吧,那就七日后分开。”
七日,娲神娘娘造万物亦是用七日。
“好!谢谢阿卿!”
云骁倚在云卿肩上,内心十分安宁,他总觉得阿卿不该是自己的兄长,但对方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了,只能暂且这样相信。
云卿摸摸他的头发,看着面前不断跳动的火舌,怔愣出神:换了小鸡等它们长大就能下蛋,下了蛋就能再去卖钱,有钱就能买东西,他要给阿骁做好多好吃的。
只是小鸡长大还早着呢,等明日修完屋顶,他就把东屋床下放着的工具拿出来,多做些凳子、桌子,或者是小孩子们爱玩的竹蜻蜓、陀螺和空竹,总归是能换钱的。
实在不行,把存预的路费拿出来,反正一年半载不准备挪腾地方。
云卿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那个人过的怎么样了,大概不会被别人欺负,只是、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倘若再见到,能认出易容后的自己吗?
不过……自己还是不要与他相见了,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苦误他?
米饭喷香,云卿盛了两碗饭,随后又盛出一碗肉多米少的饭,端着送去了张叔家。
“婶子,今日阿骁回来,我一高兴就多做饭了,记得你家莹丫头喜欢,便给她送过来了。”云卿把饭搁在堂屋,说罢便要走。
张婶子慌忙拉住云卿,“你先别急着走,莹丫头!莹丫头!”
张莹原本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忙擦擦手走了出来,看见云卿眼睛一亮,,笑眼盈盈凑近道:“云哥,你怎么来了?”
“你云哥记得你爱吃他做的饭,做好特意给你送来了呢。”张婶子看得出张莹的意思,云卿这样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云卿忙摆手,“也不是特意,就是心里想着你爱吃,所以送来了。”
他知道张家丫头喜欢他做的东西,看什么都新鲜,哪怕只是自己种的菜,到张莹嘴里也比旁人的强十倍百倍。
“多谢你!云哥,那我、我吃完再把碗给你送过去!不必你辛苦了。”张莹含羞带怯,云哥方才的意思是……心里一直想着、惦记着自己吗?
“那好,麻烦你跑一趟了。”云卿点点头转身离开。
云骁捧着碗站在院中,看见云卿回来才重新吃饭,好奇道:“阿卿,你去哪里了?”
“给张家丫头送饭去了,他家对我颇为照顾,投桃报李,我总不能白受他们的好。”云卿端起饭吃了口,又问道:“好吃吗?”
“好吃。”云骁眼珠转了转,“张家丫头是谁啊?你在意她还是在意我?”
他觉得阿卿就该只对自己好,不能对旁人好,可是旁人对阿卿好,阿卿也会对旁人好。但自己既不能阻拦旁人,又不能限制阿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卿被这话问得有些愣,“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在意你,你可是我的、家人。”
“那就是说,即便我不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云骁满怀期待地看着云卿。
云卿放下手中碗,郑重其事道:“自然不是,我与你是亲人,有血缘枢纽,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任性妄为。我对你好,是教给你对我好的方法,因为你尚且年幼,还不懂如何为人处世,我对你有抚养教导之责,你受我养育,理当还我养恩,而非仗着我对你的好肆无忌惮。”
“同样,不仅是你我如此,往后时日你受了别人的好,都要想着回馈别人,这样才会有好交情,别人愿意与你相处。”
云骁被训得低下头,低声道:“我记住了,阿卿你放心,我不会任性妄为,也不会肆无忌惮糟践你的好。”
云卿松口气,安抚道:“只是你在我心中自然不同,如今你不会对我好,我也会疼你爱你,毕竟你还小。”
阿骁才一百岁,实在是小孩子。
“不!阿卿,我要对你好!”云骁抬起头,面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也想疼阿卿!”
云卿忍不住笑笑,夸道:“好孩子,不愧是阿骁,快吃饭吧,吃完了洗澡。”
“好!”云骁满心记挂着要听阿卿的话,吃得很快,主动要帕子擦嘴,随后打算等云卿吃完饭一起把碗洗了。
云卿怕水凉了,催着他先去洗澡,“不用等我吃完,我吃饭慢。”
“那、那你等我洗完澡擦桌子扫地!”“好。”
厨房里侧还有一方天地,是云卿特意留出来洗澡用的。水缸已经添满了热水,云骁脱下衣服放在一旁绳上,坐进缸里觉得十分舒适。
云卿吃完饭去洗碗,这时张莹笑着跑进来,“云哥!”
她把碗递给云卿,“我已经洗净了,你不用再洗了。”
“多谢你。”云卿笑笑接过碗。
张莹却还有话想说,“云哥、你做饭真好吃!往后谁要是嫁给你,那真是捡大便宜了。”她边说边瞥看云卿面上表情,忍不住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云卿闻言不由得叹口气,摇头道:“我不会娶亲的。”
“啊?为什么!”张莹十分不解。
云卿想说自己命不久矣,但怕被在里侧的云骁听到,于是只推脱道:“总之就是不会娶亲,免得耽搁人家姑娘。”
张莹还是不明白,但见对方脸上郁郁伤怀神情,忙岔开话题,“那我走了,云哥再见。”“回见。”
云骁在里听得一清二楚,洗完澡想问问云卿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被对方催着回屋躺床上,免得吹凉风不舒服。
“可是桌子还没擦,地也没扫。”
“我收拾过了,明天的碗留给你,想逃也逃不掉。”
“我不逃。”
等到云卿也洗完澡躺床上,云骁这才发问:“阿卿,你方才说你不会娶亲,为什么啊?”
此刻蜡烛已熄,房间里只有透进来的月光,不算明亮。
云卿睡在外侧背对云骁,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命不久矣、因为他曾嫁于别人、因为他心里还有别人,这些答案都难以启齿。
“阿卿?你睡了吗?”云骁直起身子摇晃云卿的肩膀,“你是要教我逃避问题吗?”
云卿闻言慌忙转身,“我没有!”他鲜少这样激动,生怕否认晚了,就被云骁扣上“教坏孩子”的帽子。
“那你说话啊,还是说你困了?那就先睡吧,我不问你了。”云骁躺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云卿轻叹口气,“我不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云骁睁开眼睛看向对方,“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是要对你好,绝不勉强你。”
“总之我不会娶亲。”
“那就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