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辙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仍在。
只是嘴里吐出来的话如尖刺一般,狠狠扎进林怀远心里。
“我数到三,你若是还不滚开,我便让你血溅当场。”
“一……”
许辙身后侍卫已举着刀往前走了一步。
林怀远心中惊慌万分,又摔得狠了,一时之间竟没爬起来。
“二……”
侍卫长刀已悬在林怀远头顶。
他身上汗毛竖起,什么也顾不得来。
直接翻过身来,如猪狗一样四肢并用狼狈向远处爬去。
“三!”
林怀远心中悚然一惊,拼命地爬。
却牵扯到腰疾病,整个人摔在地上。
街上的人见到他这副样子,都窃窃私语地远离。
还有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林怀远侧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的热汗淌进眼睛里。
眼中一阵刺痛,他只能隐约见到许辙那嘲弄的眼神。
曾经他是驸马爷,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呵……呵呵呵……”
林怀远就这么躺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眼泪混着汗水在脸上横流。
他林怀远,曾壮志凌云,曾金榜题名,曾高官厚禄……
如今,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夜里。
林怀远摇摇摆摆地回了土坯屋。
夏梨玉正在熬粥,听见动静过来开门。
立即便察觉到他一身燥烈酒气,但还是勉强温柔问道:
“怎么吃了怎么些酒?”
林怀远根本就不理会他,只随手将她推开。
便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摆摆进了屋子。
夏梨玉脸上神情顿住,静了片刻才关好门回房。
只是一回房间,便见着林怀远吐了一床。
正倒在呕吐物里昏天黑地地睡着。
旁边孩子也坐在呕吐物里满床乱爬。
另一边林母见她进来,歪着嘴气恼叫起来。
“饭!饭……床……脏……”
夏梨玉只觉额角神经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从胸腔中蹿起。
可半晌她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只好认命地去抱起脏兮兮的孩子,给他换了身衣裳放在地上。
又去拉林怀远起来,只是他再瘦,也是个成年男子。
夏梨玉本就身体瘦弱,早产之后又没做月子,整个人一阵风都能刮跑。
她拉扯了半天,林怀远死猪一样纹丝不动。
那边床上林母还在不满地叫着:“饭……饿……”
夏梨玉一番动作满头大汗,气得直接将林怀远手臂一甩。
却没想到,甩出了两块东西滚在床上。
夏梨玉一愣。
床上冒着酸气的呕吐物里静静躺着两片玉块。
夏梨玉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念头。
这……莫不是他要送自己的礼物?
夏梨玉黯淡无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她小心将玉块捡起,仔细用碎布擦拭干净。
又将两片玉块按照纹路小心拼在一起,认真辨认着上面的花纹。
只是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便石化了。
这玉牌上的花纹再好辨认不过,谁也不会认错。
正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狗。
就如曾经死在林府的雪卢一般。
夏梨玉握着玉牌的手越捏越紧,目光落在林怀远紧皱的眉心上。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全盛京都知道,今日是李华盈的册封典礼。
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也好意思巴巴地去送礼。
还被人摔断了礼物扔出来,这才喝得不省人事回家来。
亏她还以为是送自己的礼物。
原来不过是李华盈不要的垃圾!
夏梨玉几乎咬碎了牙关,脸上又是嫉恨又是屈辱。
她举起这破损玉牌便要狠狠摔在地上。
可临到松手时,她却又握紧了玉牌。
林家家产都充了公,而今一家子吃喝拉撒都没个来路。
只靠着她去为别人家洗衣服缝衣服稍能挣些钱,这玉牌她哪里舍得摔了。
夏梨玉心中悲哀。
可这一冷静下来,她便察觉出不对。
“他哪来的钱买这稀罕东西?”
夏梨玉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一个可能。
她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手中玉牌往床上一掷。
就奔到床尾,将垫褥掀起,又将下面稻草扒开。
果然空空如也。
夏梨玉面色惨白,不死心地又扒了好一会稻草。
仍旧什么都没有。
夏梨玉身形一晃,几乎摔到在地。
身后却传来林母怪异的笑声:
“呵……该……呵……贱……藏……钱……”
夏梨玉一个激灵转身,不可思议道:“是你!”
“是你告诉他,荷包在这的!”
林母面容不自然地扭曲着,但仍旧能看出是在得意。
“钱……是……林……家……”
“那是我留给孩子的救命钱!那是润竹留给我的!你怎么能拿给林怀远出去乱花!”
夏梨玉几乎崩溃,大喊大叫着。
吓得地上玩耍的孩子也开始哭泣,只是哭声细弱。
夏梨玉靠在床边,几乎绝望。
孩子先天带毒,身体智力都有残疾,以后看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可眼下,就连润竹留给她的钱都没了。
她以为林母残疾在床口齿不清,藏钱时未避着她。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钱还是被林怀远拿走了。
竟还是为了给李华盈买贺礼!
她和孩子每日饭都吃不饱,他竟还来偷她的钱去买玉牌讨好李华盈……
这简直荒谬到她不能接受。
现在只剩家徒四壁,她的孩子该如何长大!
床上林母还在怪异笑着,夏梨玉眼神带着恨意看向她。
她猛然暴起,如一头暴怒的母狮向林母奔去。
林母见她这疯狂模样,眼中也终于流露出惧怕。
“远……”
只是一瞬间她就发不出声音了。
夏梨玉直接掀起她身上的被子,紧紧捂在她脸上。
林母身体本就不能动弹,如今连嘴巴也被堵住。
便只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承受夏梨玉的怒火。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只有孩子细弱如幼猫一样的哭声。
夏梨玉赤红着眼,双手狠狠地按在被子上,手臂因用力都在微微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脱力地松开被子。
夏梨玉精神恍惚,整个人都软倒在地。
旁边地上孩子已经哭累了睡着了,床上的林怀远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嘟囔着翻了个身。
夏梨玉就这么呆呆坐着,直到天明。
阴暗角落处的波澜无人在意。
这日城中又有一件新鲜事,惹得百姓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