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盈微一扬眉。
若是此刻林怀念身处此处听着,那场景还当真有趣。
“倒也不必如此,他生于贫贱一朝得势便忘乎所以,不如让他再归于贫贱。”
“这如何使得……”
朔文帝皱眉。
这责罚也太轻了些。
“父皇,你若是早早便将人弄死,日后我每次想起此事来还如何再去找人出气,到那时岂不是要怄死?”
李华盈摇头晃脑说着。
“你呀——那便依你吧。”
朔文帝转头对着身边沙公公道:“拟旨,林怀远贬为庶民,终生为盛京徭役。”
“是。”
李明达这时又道:“父皇,那林怀远有个妹子名叫林锦燕,在祭天大典当夜同三弟在天钟庙苟合,人证物证皆在,那林锦燕如今也已被三弟接入府中。”
朔文帝眉毛低压,面色冷肃。
“你今日就是要同朕说这些?”
李明达扑通跪下磕头高呼:
“儿臣不敢。”
“只是三弟如今行事越发乖张,上年年底拨到辽北的赈灾银两,正是被他与户部张尚书吞并了一半,才导致赈灾不利,流民暴乱啊!”
“他草菅人命、结党营私、插手盐铁制造,甚至贪墨受贿用于建造私兵,儿臣实在不敢包庇,只敢求父皇定夺!”
话落半晌,朔文帝仍不语,只沉沉看着地上跪着的李明达。
殿外的兵戈声早已停息,殿中鸦雀无声。
好半晌。
朔文帝才慢慢地笑了几声,又咳嗽起来。
李华盈急忙端来茶水,朔文帝笑着推开她的手。
“如今我已是老朽,这天下该是你们的天下啊。”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李华盈立刻跪到李明达身边,两人垂首。
朔文帝只道:“三皇子李谨行品行不端、贪污受贿,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理,一经查实,抄家并将其圈禁于西山行宫,二十年不得出。”
李明达猛地抬头,正对上朔文帝温和慈爱的眼神。
自从他成年以来,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
“父皇……”
“如今天下之势须臾之间便有分晓,守成之君不好做,明达,你要用心啊。”
“父皇!”
李明达睁大眼睛,眼中迸射出喜意,又瞬间抑制下来。
朔文帝只淡淡一笑。
待李华盈出宫之时,却见马车便仍有一队骑兵护卫。
李华盈刚走过去,最前面一个皮肤略黑的小子便憨笑着上前行礼。
“小人江望,是镇远将军的长随,他吩咐我们护送殿下去林府,他还有要事处理。”
李华盈红唇微启,眼中闪过讶色。
“江照……你家将军怎么知道我要去林府?”
江望腼腆笑了笑:“这个,小人也不知。”
李华盈微一点头,便上了马车,带过一阵香风。
江望一张黑脸红了一半,挠了挠头。
在军中他哪里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吐气如兰。
同他说几句话,便说得他面红如烧。
怪不得将军平时那么冷淡,现在却那么殷勤。
这要是能把公主娶回去,那可真是江家祖上烧高香了。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林府。
李华盈下车,身边簇拥着丫头婆子,身前身后都是江照野的兵士。
那战场上磨砺过的铁血战士气势何等骇人。
李华盈带着这样一队人,林府说无人敢置喙多问一句。
只是飞快跑去去禀报林怀远罢了。
李华盈径直带着人到了灯火通明的西院,只下吩咐道:
“西院所有东西全都搬走,此房低价转卖,我可不与林家人做邻。”
西院府兵本就众多。
这时搬起东西来更是地动山摇,动作迅速。
海月莺飞带人进去看着指挥,不多时又着人搬出一套桌椅。
“殿下且先坐着歇歇。”
李华盈施施然坐下。
这边搬得热火朝天,那边香雪阁里响起一阵低弱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少爷!”
稳婆笑咪咪地用红摊子熟练将孩子裹上,便出了内间拿给林怀远同林母看。
林怀远脸上却连笑影都没有。
别说笑,他只是呼吸胸腹之间都疼痛难忍。
更何况他亲眼见李华盈入了宫,此时更是心乱如麻。
前路未卜,性命攸关。
如此关头,他见着红毯之中那蹬着腿的皱巴婴儿,心中竟毫无波动。
身边林母却已经激动地扑过来,满脸爱怜。
“我的孙儿,孙儿哎!好容易生出来的宝贝蛋!”
要不是稳婆拦着,她非要将这柔若无骨的小婴儿紧紧搂住。
只是很快,她又不满起来:
“这个夏梨玉,说了多少次让她多吃点饭,天天就是不听,看我孙子瘦的,都是她惹的!”
“等她喂奶的时候,我非得叫她给我往多了吃,把我的好孙儿喂得饱饱的,是不是呀我的孙儿哎!”
林母喜形于色,对着孩子挤眉弄眼逗乐。
内间里面润竹急急忙忙跑出来,林怀远微微皱眉:
“这么慌张做什么?”
“姑娘刚才生下孩子便迷迷糊糊的,这会子突然昏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林母仍只逗着孩子,浑然如没听见一般。
“去请医师。”
林怀远说着想进去看一看夏梨玉状况,只是才将帘子掀开一条缝。
他便住了脚。
内间里满是血腥气、腥臊气,甚至还带着屎尿的臭气。
林怀远立即便松手,退了一步。
林母见状便拉住他道:“你一个爷们不好进去,女人生孩子脏,别污了你的眼,冲了你的运道。”
那边润竹正急急冲出去。
差点便和外面冲进来的小厮撞一起,两人好险错开。
小厮赶紧报告:“爷,夫人,公主殿下带人过来了……”
林母一听,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
她就知道,离了男人女人还能怎么办?
不管远儿做了什么,只要他是李华盈的夫,那就是她的天!
这不就忍气吞声乖乖回来了。
她正要嘲讽几句时,便听见下一句。
“她正让人把西院搬空卖掉呢!”
“什么!”
林母脸上的得意僵住,混合着暴怒,看起来颇为狰狞。
“她竟然敢买掉林府的院子!还搬空东西,她凭什么!她怎么敢的!”
林怀远还在恍惚之间。
林母已一把抓住林怀远前襟,咬牙道:
“她要反了天了!你快去拦住她,千万不能让她卖掉院子啊!”
“母亲,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