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带来的女孩？”
王丽慧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赤尘烟后说道，
接着又像是感慨似的站起来，走到赤尘烟身前，
可她又没什么多余动作。
“尘烟一个人想要在红灯区活下来并不容易，跟着我也总比饿死病死好。”
赤怜云说道。
“可是她的未来呢？你能做主吗？”
“我想送她去上学。”
赤怜云没有念过书，所以她想在赤尘烟身上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念书是好事，离开红灯区也是好事。
待在这里，她一辈子都没有好盼头。”
王丽慧已经五十多岁，
她当了二十年的风尘女，纵欲透支了她的身体，
她满脸皱纹，腰杆佝偻，
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听到赤尘烟会有和大部分风尘女不同的未来时，
闪烁出获得救赎的神色，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对着赤怜云说道，
“先让尘烟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说。”
等赤尘烟出去，
王丽慧重新坐在自己的床上，
“怜云，命运组织成立一年来，龙城附近，很多妓女的生活都有所改善。
这是一件好事，好歹大家再也不需要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赤怜云点点头，
她加入命运组织的目的就是改善红灯区女人的生活环境，
但王丽慧接下来的话却不是对赤怜云的支持，
“曾经没有人试图去改变妓女的身份，于是没人知道妓女的社会地位提高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如今你在做这件事情，受你影响的很多女性也在做这件事情。
已经不是单纯的妓女的反抗，而是女性的反抗。
思想的觉醒是好事，可坏事也很显然，
没人告诉我们如今走的这条路是否正确。”
赤怜云道，
“王妈，为什么要想这么长远的事情呢？
你看如今我们住进了大宾馆，
那些嫖娼的男人也不会狗眼看人低，
流氓地痞也对我们恭恭敬敬，
大家都收入也有所提高，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要说这些丧气话？”
“为什么吗？
怜云你的目光放在大局之上，才不会看到泥土之上的沉渣。
你想改变的事情是在发生，可是你所做事情产生的影响你却没有切身体会过。
近半年来，来到红灯区谋生的女人越来越多，
如今女人不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当妓女，而是为了赚钱主动成为妓女。
怜云，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是可笑吗？
女人觉醒了吗？
是觉醒了！
我们大喊着男女平等，却又转身投入金钱的拥抱，
曾经是统治阶级想要物化女性，
如今是女性主动物化自己。
曾经一个妓女要三百块钱，
如今一个女人要三千块钱。
这是好事吗？
我不觉得是一件好事。
女人一直以来都不应该和价格划上等号。
我们有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有自己的价格。”
王丽慧的一番话让赤怜云幡然醒悟。
她想让妓女从良，可她现在做的事情不是让更多的女人成为妓女，
“可是我也不能让妓女的价格降低吧。很多人都靠这吃饭。”
“是的，不能。”
王丽慧知道提出问题简单，解决问题困难，
“赤尘烟是一个机会，是你重新认识人生的机会。
曾经的环境，让我培养你的方式就是能活下来就好，
那样的艰苦环境，卖淫是万不得已的手段。
今天环境变了，在富裕的生活该怎么做，
我无法回答不了你，
你需要坚持、认真的反思、不断的评判自己，
我想你会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赤尘烟也会在你的帮助下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在最开始，我和她们决定抚养你时，想的一定不是让你当个妓女，而是想让你弥补我们的遗憾，
你如今在红灯区生活，你的作风也很差劲，
可你不是妓女，
我始终坚信这点。”
赤怜云离开王丽慧的房间，
她带着赤尘烟走在龙城的街道上，
四周灯红酒绿，女人男人相拥在一起，只需将视线放在眼前的享乐之上，他们就不需要自己的未来。
可是赤怜云不能这样，
她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未来，而是大多数女性的未来。
“尘烟，你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什么看法呢？”
赤尘烟还未适应新的环境，她还是按照以前的思维思考，
“赚钱，吃饱饭。”
“那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姐姐，能吃饱饭不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赤尘烟不解的反问道，
她过惯了饿三顿饱一顿的日子，自然觉得吃饱喝足是很幸福的理想，
“尘烟啊，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呢？”
赤怜云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也不应该将自己的烦恼施压给一个仅有十三岁的小女孩。
“姐姐不满足吗？那么多人敬仰姐姐。
姐姐也很漂亮，能把很多男人魂都勾走。
而且姐姐也很厉害，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赤尘烟主动牵起赤怜云的手，
赤怜云的手冷冷的，摸起来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赤尘烟的手却很热，那是拥有人间烟火就能满足的火热，
“姐姐……姐姐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可是世界并不是我能掌握的东西。
我努力前进，可是方向好像错了。
回头是岸吗？
可是我不能回头。
因为身后的路已经走过一遍，
再走一遍只会让问题更加糟糕。
好了，不要说这些问题吧，等过几天我送你去学校，你也该开始自己真正的人生啦。”
赤怜云牵着赤尘烟走进一间服装店，
“先给你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小尘烟要记住，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你长大以后也会和姐姐一样漂漂亮亮。”
“姐姐，长大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很不容易满足？”
赤尘烟却反问起来。
赤怜云愣住，最后无奈的点头。
“那姐姐，我不想长大……
光是每天吃饱饭都很难了，
如果我还有更大的要求，我怕我会累死。”
“哈哈哈，不会的，姐姐的野心这么大，不也没累死吗？”
赤怜云安慰道。
“那姐姐还能当小孩子吗？”
“我吗？那肯定不行了！
我身上承担着很多人的幸福，自然是不能退缩。”
“哼，姐姐胡说八道！
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幸福吗？”
“那可以为自己的幸福破坏别人的幸福吗？”
“我不知道，反正快要饿死的话，我肯定还会再偷东西。”
赤尘烟握着赤怜云的手越来越紧。
有那么一瞬间，赤怜云感觉不是自己带着赤尘烟前进，
而是对方在给她指引方向。
“姐姐知道我不饿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情吗？”
“姐姐又不是神仙，那肯定不知道呀。”
“姐姐，你跟我来。”
赤尘烟又牵着赤怜云走出服装店，
她渴望过漂亮的衣服，
也嫉妒那些漂亮的人，
因为她是一只丑小鸭，
可是能让丑小鸭快乐的事情并不是漂亮的水晶鞋，
而是躲在无人角落，挥舞自己的翅膀，
她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当一只白天鹅。
赤尘烟带着赤怜云跑进一条小巷，
很快她们就来到一对垃圾面前，
苍蝇嗡嗡嗡的乱飞，
强烈的恶臭钻进人鼻孔里面，让人头晕目眩。
赤尘烟没有靠近垃圾堆，而是蹲在地上，
她小声地说，
“姐姐，这里生活着一家流浪猫，
它们可怕人了，但是会和我亲近。
因为有时候我吃饱了，剩下食物会给它们带去。”
在赤尘烟说话的期间，
果然有三只脏兮兮的小猫从垃圾堆里面跑出来，
一开始看见赤怜云它们还犹豫不决，
但很快它们还是克服了不安，朝着赤尘烟跑去，
小猫来到赤尘烟身前，
看到赤尘烟伸出手，它们就吐出粉红的舌头，在上面轻轻舔舐，
“姐姐，我知道钱很重要，
有钱才能不饿肚子。
可是你看，我对流浪猫来说不值钱，
可它们却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我。”
那一刻，赤怜云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