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天气倒是不错,秋高气爽,天空万里无云,仿佛一块光滑的湛蓝色绸缎,甚是好看。
白夭夭本是想着吃完午饭后,便和李莲花和方多病一起去卫庄,谁曾想两人临行前大吵一架。
方多病得意洋洋摸出一块绿木牌,说是府衙从无头尸上搜到的证物。他从木牌材质到背面刻着的半个骷髅,推断出朴锄山七个无主尸体,极大可能是为祸天下多年的十四盗匪。
诡异的是七个无主尸体竟都捧着方玑王的宝物,这又与传说中的一品坟牵扯进去。方多病话里话外都在撺掇李莲花,一同前去一品坟调查七盗陈尸案。偏偏李莲花不上当,坚决不肯与他同路,两人这才不欢而散。
白夭夭将孩子还给孙翠花,从客栈走出来时,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阳光下,一袭黄衫的李莲花静静伫立着,眉眼清朗舒雅,用简单竹制发冠束起的墨发,随着秋日的清风轻轻拂动,气质格外出尘。
他转过身,目光温和且平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因为与方多病不欢而散,而有所不快。见白夭夭挎着药箱,清清浅浅地笑着看自己,便微微扬起嘴角。
刹那间,桃花美眸绚烂如明星,他朝她伸手,“走吧,我们去卫庄。”
白夭夭莞尔一笑,目若朗星。她提起裙摆,如欢快的蝴蝶朝李莲花奔去,双手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她也没问为何故意与方多病争执,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彼此心照不宣。
秋日的风徐徐吹拂,温柔地将喧嚣车马声与热闹的来往人群说笑声卷走,徒留南飞的雀鸟无声地在广阔的天空掠过。
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当真微妙,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就越是容易碰面。于是乎,李莲花、白夭夭与方多病三人站在卫庄庄门前,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方多病被甩下好几回,好不容易离家出走,不对,是自己要分道扬镳一回,态度自然是趾高气昂。他抱着尔雅剑哼了声,语气不快道:“我来查案,你们来干嘛?”
“我……”李莲花摸了摸鼻子,绞尽脑汁方想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这不你师娘为了给你包红封,把我家底都掏空了吗?我来,自然是卖东西帮补家用。”
方多病才不信他的鬼话,面上就差没有刻上“怀疑”二字,阴阳怪气起来,“你来这深山的黑市卖东西?卖你的狐狸精还是破破烂烂的莲花楼啊?”
“你上次说赢珠甲很值钱,我来打听打听价钱。”李莲花说得面不红气不喘,一副为钱财发愁的穷困潦倒模样,又道:“若真发了财,还能翻修一下莲花楼。”
末了,见他满脸狐疑,补充道:“你师娘住不惯这么破的房子,自然不能委屈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方多病瞥了眼全程看热闹,笑而不语的白夭夭,又见她穿得漂漂亮亮的,顿时把所有阴阳怪气的话都往肚子里咽回去。
不得不说,李莲花虽然穷困潦倒、房子破破烂烂,但衣裳方面从未邋里邋遢,有时候还怪讲究的。最重要的是他老婆衣服从不重样,款式多得叫人咋舌。
方多病有时候在想,死莲花这般穷,多半是把钱拿去给老婆,买漂漂亮亮的衣服了。
李莲花讪讪一笑。
方多病白眼都快翻上天,无语道:“行行行,小爷懒得管你的闲事。”
说罢,他气冲冲地朝卫庄大门走去,不想竟被两位佩刀地家丁拦了下来。
二人面貌凶悍,健硕的身子看着不怒自威,站在大门两侧宛若门神,“私家宅院,闲人勿进。”
大门安在此,卫庄又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方多病身为天机堂少堂主,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日常生活琐事也有家丁婢女处理,自当没能理解江湖黑市里的弯弯绕绕。
他大声喊了句,“本少爷来做生意!”,又指着身后的李莲花说道:“这人我不认识,留神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溜进来。”
说罢,方多病径直往里面走。不想,家丁们伸出长刀架在门前,显然是不打算让路。
“你们……”他气得要命,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就要头顶冒烟。
他气不过,正要撸起袖子同家丁理论一番时,忽然有一身穿红色翻领袍,墨发梳成高马尾的俊朗少年走来,潇洒地朝家丁扔了二百两银子。
少年凤眸清亮,转头看着黄衣翩然的白夭夭,语气豪爽神情愉悦道:“二百两,小爷我和后面那位黄衣美人的保金。”
那瞬间,除了见钱眼开的家丁与意气风发的少年,所有人都齐齐一愣。
李莲花皱眉,把目光从张扬的少年身上转过来,看向同样迷茫的白夭夭,口气轻淡又似加了一丝诘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白夭夭想也没想地接话。
方多病乐了,带着八卦的心情走到李莲花面前,幸灾乐祸起来,“见色起意,被小屁孩撬墙脚啦?”
那臭小子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张狂却是一点都不少,如今更是当着李莲花的面调戏白夭夭。方多病越看越觉得这热闹有意思,甚至想看二人打起来。
红袍少年不以为意,朝双手抱胸满脸不耐的白夭夭眨眨眼睛。然后手指串着青离桃花令晃啊晃,大摇大摆地走进卫庄。
这双凤眸太熟悉了,绝对认错不了,就是他!
“臭小子!”白夭夭双目眦裂,牙齿咬得咯吱响。
李莲花看着被少年晃来晃去的令牌,也不可避免的一愣。清俊的脸庞尚未有反应浮现,
白夭夭却铁青着脸色,用轻功飞身来到那少年身边,一手捏住他胳膊的麻穴,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将人从门口扯了出来,“老娘的令牌也敢抢,胆儿挺肥的啊?”
“疼疼疼!”少年被捏住了麻穴,且不说内力运转不畅,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白夭夭气得下了狠手,直把人的耳朵拧得红彤彤的,痛得他泪花直冒,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美人饶命……真的好疼的!”
方多病看得胆颤心惊,不知不觉地捂上自己的耳朵,悄摸摸往李莲花身边挪动,“你老婆看着温温柔柔,下手倒是挺狠的啊……”
“她只对我温柔。”李莲花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也不管方多病如何起鸡皮疙瘩,凝着大门前暴跳如雷的白夭夭和油嘴滑舌的曾飔,喃喃自语:“不是说不认识吗?”
白夭夭愣住,心说自己也没有用多大的力道,怎么就疼得哭出来?不过,曾飔这臭小子是个小滑头,保不准是在骗她博取同情。
见她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曾飔疼得满脸泪水,目光悲悲切切地朝她望过去,“疼……”
看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白夭夭眉眼稍稍舒展开,速度极快地用“缠龙指”点住他胸口数十处穴道,将内力彻底封住。做完这一切才松开拧着他耳朵的手,又将青离桃花令拿回来,别在腰间。
曾飔捂住火辣辣的耳朵,模样呆愣愣的望着她,显然被白夭夭一连串的动作震惊,“你、你会‘缠龙指’啊……”
“有人教不成吗?就准你会‘缠龙指’,不准我会啊?”白夭夭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裳,语气并不是那么友好。
曾飔看着她的眼神清亮无比,隐约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许是在故人面前跌了脸面,他语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缠龙指’我尚未学会……她教了你,却从不教我这些。”
“不教你也是为了保你性命,若不然……”话尚未说完,白夭夭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抬眼看了看傻乐中的曾飔,疑惑道:“你好端端的在朴锄山做什么山匪?还有,你姐姐呢?”
完了……
曾飔眨眨眼,眼神由开始的清澈明亮渐渐转为尴尬。他挠挠头,故作沉思状。半晌后,夸张的手锤掌心,朗声道:“对,就是这样……”
“什么?”白夭夭迷迷茫茫地接了一句,不料曾飔这个小滑头趁她晃神之际,一溜烟地跑进了卫庄。
秋风飒爽,他红色的衣袂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仿若从未出现过。
白夭夭有些哭笑不得,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多半是被他那任性的姐姐扔到朴锄山罢,对亲弟不管不问也像是她的作风。”
说到他那任性的姐姐,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张明艳的脸庞,尤其是那双凤眼顾盼生辉,比起曾飔的清亮,他姐姐的眼睛却是锐利得很。
想到这里,白夭夭又是一阵轻叹。她惆怅地转过身,却见李莲花眉目浸染着秋风般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慵懒随和。
他笑眯眯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淡,又似透着几分玩笑的语调,“老婆,我想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夭夭了然地“啊”了一声,眉目含笑,似有春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