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下,阳光虽残留着灼人的余温,在时间的朔风洗礼之下,渐渐变得不再滚烫。
阳光落到枝头、落到地砖,转而变成浓烈的橘黄。湖绿色的裙摆与赤红色的裙摆,相继在橘黄色的阳光中走过,留下满地的淡雅馨香。
白夭夭走进凉亭,从怀中摸出一块浅绿色的丝绢手帕,把石凳的灰尘擦拭干净,方优雅地坐下。
玉红烛见此微微一愣,很是不屑。
她没有白夭夭这般穷讲究,而是大大咧咧地坐到她面前,抬手将面纱解下,露出一块化脓的狰狞伤疤,“看看你的手笔!”
这疤本是不大不小的划伤,玉红烛本以为涂点金疮药就能好转,万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下来,伤口越来越严重,大有把整张脸毁掉的架势。
玉红烛越想越急,白夭夭却慢悠悠地抬眸瞥了一眼她的伤,淡淡地说了声:“不巧,剑上涂了落兰毒。”
“你太卑鄙了!”玉红烛怒而拍桌,一动怒脸上的疤更疼了。
白夭夭轻轻笑了,“卑鄙可不敢当,为了保住莲花和方多病的命,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提醒你一句,你越是易怒易躁,伤口就越疼。”
玉红烛闻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她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药膏,看玉红烛委实疼得不行,长长叹了口气,说:“落兰毒毒性不烈,你若能心平气和,辅以金疮药便可治愈。可惜,你这人性子如火,珍视的妹妹玉秋霜死于非命,断然心平气和不了。所以,怒火攻心加剧毒性,伤口才会化脓。”
话说到这里,作为一城之主且见惯了腥风血雨的玉红烛,哪会不知晓是白夭夭故意设计陷害。
她倒是忘了,能坐上药师宫少宫上一位的人,怎能是温和无害的小白花?
玉红烛此刻心脏咚咚狂跳,可算是摸清了白夭夭锱铢必较的性情。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终于妥协了,“说吧,你究竟要什么?”
白夭夭听见这句,旋即笑得眸光清亮。她抬手轻托香腮,“我要去地牢见一人。”
“什么?”玉红烛满脸不可置信,显然不信她这般无聊,“你他妈有病啊?!”
“当然,你得保证不能伤了莲花和方多病。”白夭夭“哒”一声,将药膏放到桌面,又轻轻推到她面前。
眼看玉红烛伸手要拿,她连忙将药按得纹丝不动,“另外,地牢那人,你不能杀。此事了结后,便把人放了。”
有求于人,又怎会拒绝她的条件?何况玉红烛本就没有杀李莲花和方多病的想法,而白夭夭去地牢寻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思来想去,玉红烛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
白夭夭听后微微一笑,旋即把手松开,“清风膏,每日涂三次,即可痊愈。事情解决后我再把舒痕膏给你,保你容颜更胜从前。”
她总是这样,所行的每一步都算计好,从不让自己吃亏。玉红烛如今想来,当时大堂的剑拔弩张就是她故意而为之。
白夭夭一剑划破她引以为傲的脸颊,再狠狠拿捏了她的性格,迫使罗兰毒加剧,进一步让她低头。
她咬紧牙关,恶狠狠道:“算你狠!”
十多年前她斗不过白夭夭,十多年以后依然如此。
她很聪明,只要她想要,这世间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想想,当年她会输给乔婉娩,从来不是输在美貌、武功、才学。十年前的她高傲得很,也根本不屑与乔婉娩争什么,更不屑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上。
世人以为是她被李相夷退婚,是彻彻底底的输家。白夭夭当真是输了吗?玉红烛看来可未必。
白夭夭心情愉悦,目光含笑,“彼此彼此。”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玉红烛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回神,难得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
白夭夭颔首,好说话得很,“你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玉红烛彻彻底底折服了,语气很是平淡。
白夭夭双手捧着脸颊,眸光一贯的澄明透亮,笑得温和,“从你妹妹在小棉客栈出事时起,我便琢磨着让你挨一刀子,可惜没有下手的机会。巧了不是,你非要抓走我家莲花严刑拷打,不正中我下怀么?”
玉红烛气急,冷哼一声,骂道:“老狐狸!”
白夭夭无所谓地摊摊手,悠悠叹气,“哎……只是苦了我家莲花,平白无故地遭了罪,今晚得好好奖励他才行。”
“你无耻!”
“你自己想岔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夭夭,你当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嗯嗯,要脸会没老公,所以不要脸来得更好。”白夭夭缓缓起身,她边伸着懒腰边笑盈盈道:“我和莲花,可比你与宗政明珠来得光明正大。”
霎时间,玉红烛瞪大了眼睛。
日落西山,满是橘黄的天空有候鸟掠过,留下声声孤寂的鸟鸣。
彼时,沉重的地牢大门缓缓打开,暖黄色的光线迫不及待地闯入内,顷刻将满室的黑暗照亮。
被困在地牢多时的镖师忽而眼前一亮,本以为玉红烛大发慈悲要放了他们,万没想到走进来的却是一名熟悉的绿衣女子。
那绿衣女子身材窈窕,眉目如画,正提着一食盒,不徐不疾地走进地牢。
陈彪自然是认得她的,此人正是一脚把他踹飞,到现在腰还疼着的白夭夭。
他与程云鹤相视一眼,并不知道白夭夭彼时大摇大摆走进地牢所谓何事。眼看着她步伐轻快地自他们眼前走过,看也不看他们地去了地牢最深处。
她一双眸子生得出奇明亮,纵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然美得不受丝毫的黑暗浸染。
牢房的囚犯们见此,拼命拍打着牢门,哭喊、谩骂充斥着耳畔。白夭夭对此充耳不闻,慢悠悠地走到牢房的最深处。
忽然,她停在了其中的一个牢房在,好看的眼眸凝着被玉红烛单独关押起来的男人,沉默无言。
白夭夭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眸光微闪,不知作何想。
须臾之后,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几道剑气游走在坚不可摧的锁链上,瞬间将牢门的大锁削得七零八落。
美眸凝睇脚下的废铁,她缓缓收剑,推门而入。
男人微微一愣,借着微弱的落日余晖,方艰难地窥见她的容颜。
转瞬间,他又是惊讶又是激动,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你……”
白夭夭默默无言,将食盒放在桌面,转而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霎时间,满室亮堂,将男人沧桑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明晰。若是方多病在场,定然会跳起来,指着男人大喊一声“小棉客栈掌柜怎会在此”。
把火折子吹灭,白夭夭朝掌柜行了个礼,一派的谦逊有礼,“容先生,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