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这样好的风景,却被满室明晃晃的刀光破坏。只见大堂正中央,摆着一盘巨大的火盘,彼时炭火烧得滚烫通红,不寻常的灼热随着风推送,将室内的温度抬得很高很高。
李莲花被捆了双手吊在梁上,左右两侧站着身材魁梧的黑衣剑士。他们双手扣住李莲花的手腕,生怕他会施诡计,逃脱了桎梏。
也不怪他们会严阵以待,毕竟李莲花能在玉城一等剑士剑下逃生,再怎么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多少还是有点过人之处,他们不得不防。
炭火的温度很高,火光映得李莲花满脸通红,额头不住地有细汗沁出来。
他幽幽叹气,很是无奈道:“玉夫人的招待实在太过热情。”
玉红烛拂袖,面色冷得如隆冬寒冰,恨声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你若还不老实交代,霜儿遭过的罪,便叫你也好好尝尝!”
说罢,却见李莲花清俊的面容带着温和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隐约还有几分讥讽。
这人,完全不讲道理。
玉红烛勃然大怒,一个疾步上前,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说!你为何要冒充药魔?!”
李莲花眉梢一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掐得脸色涨红,半个字都挤不出来。玉红烛见他如此,愤然地甩开手,脸色仍旧铁青难看。
“咳咳咳……”
玉红烛的手松开,那股压迫喉咙,几度让他窒息的不快也渐渐褪去。
李莲花狼狈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笑着试探道:“玉夫人倒是很快就信了我非药魔?难不成,玉夫人识得药魔?”
果不其然,这玉城与金鸳盟的关系不同寻常。
此话一出,玉红烛脸色愈发难看,不由恼羞成怒,“何时轮到你来问话?!再放!”
话音刚落,站在李莲花左右两侧的剑士压着他往火盆凑近。
只见橙红色的火舌四处乱蹿,零星的火花噼啪作响,竟从炭火里溅出来,又随即溅到李莲花青色的衣袍。
“哎哎,我的衣服!老贵了!”李莲花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炭火越来越近,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花三十钱买来的衣服,被火星烫出一个洞来。
铁锁叮当作响,火苗舔舐着李莲花的刘海,直把从鼻尖滴落的汗珠烧干。
李莲花见此又一声轻叹,袖中的吻颈正要祭出,大门轰然被劈得四分五裂。
此时,无数木渣碎屑伴随着劲风在大堂炸飞,直直地打在挟制着李莲花的两位黑衣剑士身上。
他们痛呼出声,本能地松开手,转而去挡住不停朝自己飞来的木屑碎块。
李莲花趁机远离火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是哪家漂亮的小仙女来济世救人啊?”
说罢,他与面色黑如墨汁的玉红烛同时看向门外。只见逆光之中,一身湖绿色霓裳的白夭夭手持三尺长剑,白净柔美的脸上挂着怒意,一步步朝堂内翩然而来。
李莲花见此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家夭夭啊~”
“白夭夭!”玉红烛咬牙切齿,当真是恨极了这张淡漠的脸蛋,恨极了这人。
玉红烛身边的剑士怒喝一声,旋即拔剑而上。白夭夭也不是吃素的,震剑挑飞迎面而来的一剑。
她不过是随手一抬,竟激起层层剑影自剑士身旁缭绕,霎时将人的衣服削得只剩洁白无瑕的里衣。
李莲花热闹看得兴高采烈,赞道:“好!这剑法飘逸若仙,真不愧是我家小医仙!”
竟然如此羞辱人?!
玉红烛气得脑子嗡嗡的,当即双掌暗运内力,化掌为萦绕着红光的血爪,笔直地朝李莲花飞身过去。
“为什么要打我呀?”李莲花很是无辜,明知晓玉红烛用“红酥手”来杀他,却也不躲闪。他两手挂在铁锁之上,神色懒懒的等她来。
玉红烛轻蔑地哼了一声,“打你,她才痛!”
这点说得不错,李莲花笑着点头。
“找死!”白夭夭手中长剑一抖,便脚尖点地借力,翩然朝李莲花飘去。
李莲花喊道:“老婆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待剑即将到李莲花跟前,白夭夭忽而剑锋一转,抬手将铁锁削断。他登时落在地上,侧身避开玉红烛的“红酥手”,拔腿就往白夭夭身后跑。
没能杀了李莲花,玉红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咬碎了一口银牙。
又见白夭夭运足内力,提剑朝她眉心刺来,她顺势往后一仰,轻功托着身子一路拖行了几丈远,直到脚跟碰到台阶方才停下。
白夭夭似乎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只将软绵的长剑微微倾斜,伴随着“嗡嗡”剑鸣在耳畔回响,剑气瞬间将她的鬓发削断。
乌黑的断发,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肩膀、脚边,不一会儿便被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卷走,消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玉红烛心脏咚咚直跳,她抬眸凝着白夭夭那双淡漠的眼睛,恨得双目充血。
“十余年未见,你变弱了。”白夭夭往后退一步,手挽剑花将长剑背负在后,不紧不慢地陈述一个事实。
成为玉城之主多年,玉红烛身边皆是阿谀奉承之辈,未曾有人说过她半点不是。如今,白夭夭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她变弱,简直是当众打她的脸!
“你是天之骄女,我自然比不得。”玉红烛怒火中烧,讥讽道:“可你再怎么满身傲骨,意气风发,不也还是被燕无双囚禁,被薄情寡义的李相夷退婚?现下还要为了一个没用的男人亲自打上门来,啧啧……白夭夭,你这些年活得够窝囊的。”
白夭夭一言不发,她反手提剑刺过去。只见剑锋擦过玉红烛的脸庞,瞬间绽放一道嫣红的血痕。
“你!”玉红烛捂住脸颊,摸了一手的鲜血,声嘶力竭道:“白夭夭,你他妈疯了?!有病啊你?!”
白夭夭颔首,冷冷道:“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相夷他如何……你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玉红烛一愕,觉得眼前人越发疯魔。那李相夷都死了多少年了,且不说丝毫不计较当年退婚一事,过去这么多年竟还处处维护着他,当真是病得不轻。
“李莲花!”
两人这厢僵持不下,晚来一步的方多病带着一贵公子,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他余光瞥过白夭夭,继而看向一旁的李莲花,莫名觉得气氛很是古怪。
贵公子自然是宗政明珠,眼瞧着玉红烛脸上破了道口子,正鲜血淋漓,他微微怔住。转瞬之间,他走上前便朝玉红烛与白夭夭拱手行礼,“都是误会一场,二位莫要大打出手,伤了和气。”
玉红烛冷哼一声,退后一步避开白夭夭的剑。
宗政明珠看见白夭夭腰间的青离桃花令,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又行一礼,“还望少宫上海涵。”
白夭夭回头看他,一言不发地轻轻把剑垂下,单手回了他一个江湖见面礼。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方多病踱步到李莲花身边,小声问:“怎么了?我师娘看起来很生气,要杀人。”
李莲花转过头来,目光很是无奈,“蓝颜祸水,你师娘为你师父讨公道呢。”
闻言,方多病正要笑,却见李莲花摆弄他那双被铁锁勒出红痕的手腕,满脸不快之色。心想白夭夭这般看重师父,不惜与玉红烛大动干戈,而李莲花与白夭夭正值感情最浓时,见此难免会吃味伤心。
唉,到底是师父在白夭夭心中的分量更重。
方多病乐开花了,又对李莲花充满了同情。
他拍了拍李莲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虽然白姑娘心悦于你,但我师父不是谁都能代替的,她心中的首位永远都是我师父。不过,你也不用不开心,至少我现在暂时认可你了。”
话音落下,李莲花微微挑眉,略一迟疑,轻声问:“你……认为我在吃李相夷的醋?”
见他如此情态,方多病已然心里有了底,微微咳了一声,朗朗笑道:“男人嘛,大度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莲花摇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方多病。
“嘿,你那是什么眼神?!要不是本少爷遇见熟人,脱困后立马跑过来救你,你这个李莲花当真要成为死莲花了。”方多病被他的眼神气到炸肺,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气得两脸通红。
李莲花眯着眼睛,刻意拉长语调“啊”了一声,阴阳怪气起来,“我该说托你的福受此一难,还是多谢相救?”
“额……”
“还有,是我老婆救的我。”李莲花笑眯眯的补上一句话,直接把方多病这个人形炸药桶点着,“你带那什么宗政明珠来,是捡漏的吧?”
这是什么话?方多病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大骂一声“死莲花”,又絮絮叨叨地骂着李莲花重色轻友,撬人墙脚缺大德。
李莲花却不以为意,眉目含笑地看着白夭夭收回长剑,正提着裙摆一步步朝他走来。
“喂!死莲花,我在跟你说话呢!”
“……”
“死莲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李莲花敷衍地“嗯嗯”几声,缓缓朝白夭夭伸手。
直到葱白的素手稳稳地落入掌心,他猛然握紧,笑眯眯地对上白夭夭饱含秋水的灵动眼眸,温声回道:“我在看你师娘呢。”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怒道:“死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