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夭抹了把脸上的积灰,脸色一黑再黑。终于,被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彻底大爆发。
她阴沉着脸上前,一脚将挑事的陈彪踹个人仰马翻,“你大爷的!吵死了!”
陈彪被踹得七荤八素,如倒栽葱头面部着地,摔得“哎哟”痛呼。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白夭夭满脸愠色,一副谁挡踹谁的架势,吓得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见识到陈彪的痛苦,见识过白夭夭的手段,其他乌合之众哪里还敢胡闹,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给她让出一条大道。
方多病懵了,吓得魂飞魄散。
他慌慌张张地与李莲花挤在同一个墙角,“不、不不知道,我师、师父的扬州慢能不能遭得住师娘这、这这一脚啊……”
李莲花想也没想地疯狂摇头,“他老婆这般凶……多、多半是不成的。”
“程云鹤在哪?”白夭夭音量不高,却把众人吓得心肝直颤。
彼时,众人齐刷刷地分成两排,挤在牢房左右两侧的墙壁,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也不知道哪位缺心眼、黑心肝的家伙,趁乱推了一把程云鹤。他一个踉跄,跳出了人群,直直地对上白夭夭带着愠色的漂亮杏眸。
程云鹤紧张得狂吞口水,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怕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说出也不怕让人笑话。
他当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尬笑几声,“我、我便是,姑娘有何指教。”
“程总镖头,你倒是给我们大家解释清楚,这趟镖是怎么回事?”白夭夭这话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遭因程云鹤这趟镖惹上祸事的镖师们,开始窃窃私语。
程云鹤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有挤出半个字,显然是不想说实话。
“磨磨唧唧的,浪费我时间。”白夭夭皱了皱眉,出手极快地点住他身体几处穴道。
程云鹤躲闪不及,疼痛瞬间遍袭全身。他堂堂七尺男儿被点穴后竟痛得面色发白,嘶喊出声。
此情此景,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李莲花与方多病,都愣了愣。
她用的分明是京州任家的缠龙指,有懂行的人已然懵了。
京州任家被灭门多年,会缠龙指这门独门点穴功夫的人早已死绝。时隔多年,缠龙指重现。还是被一摽梅之年的女子使了出来,不免让人联想到她便是那引来武林哄抢的任家遗孤。
不对,年纪是对不上的。任家大姑娘还要年长一些……
小棉客栈掌柜凝神思索,趁人的注意力都在程云鹤的身上,细细打量着白夭夭。
掌柜鬼鬼祟祟的行为落到李莲花眼里,他不由怔住,一时也猜不准掌柜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他只是打量着白夭夭,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李莲花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程云鹤这边兀自嘴硬,死活不肯把运私镖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而白夭夭斜眼看他,手凝剑指在他鸠尾、不容、气海三穴点去,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缠龙指当真不愧是缠龙指,白夭夭不过是用了一分功力,竟让被点住穴道的程云鹤痛得唇色发白,“扑通”地跪倒在地。
委实痛得厉害,满身腱子肉的程云鹤也坚持不了多久。他即刻如竹筒倒豆子,将运镖的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
只见他痛得浑身直冒冷汗,断断续续说着:“镖、镖箱里本该是北山矿场送往京中的黄玉,封箱子的时候我们亲眼所见,镖箱也是从未离开过眼皮子底下,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玉城二小姐了……”
此话一出,有镖师终是忍不住开口,愤恨道:“还不是你偷运那颗人头私镖惹的祸!看玉城这架势,势必要拿我们陪葬!”
霎时,满室惊惶。
牢房也是热闹得很,众人起初为无妄之灾闹着见玉城城主,现下纷纷将矛头转移到程云鹤身上。
若不是因为他偷运人头私镖,也不会引得邪祟作乱,更不会被玉城的人关在地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既然白夭夭开了审讯的好头,方多病自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
他一蹦三丈远,自墙角走过来,问瘫软在地上的程云鹤,“你偷运的私镖又是怎么回事?”
程云鹤已然疼得耳朵嗡嗡鸣响,他惨白着脸,朝方多病摇摇头,竟是痛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眼看他如此虚弱,方多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也怕这人痛得昏死过去,没法继续套取情报。
他叹气,小心翼翼地往白夭夭看去,祈求道:“师娘……”
白夭夭用眼角余光扫方多病一眼,叹气。很是不耐烦地俯身,点住程云鹤的脑户、头窍阴、华盖三穴,当即把人从痛苦中释放。
程云鹤猛地呼出一口浊气,如毒蚁噬心的疼痛可算退却,周身凝滞的内力也渐渐运转,在体内经脉缓缓游走。
方多病笑逐颜开,“多谢师娘。”
话锋一转,他把头凑过去,笑嘻嘻道:“师娘这手点穴的好功夫,能不能教教我?”
“独门武功不外传。”白夭夭严词拒绝,又道:“何况,你是相夷的徒弟,又不是我徒弟,我为何要教你?”
“你夫君是我师父啊。”
“改嫁李莲花了。”
“……”方多病转头怒瞪李莲花,谁曾想李莲花竟朝他笑,还笑得一脸得意。
真是气死他了!
方多病插科打诨的功夫,程云鹤已然从疼痛中缓过来。
他坐在地上调息半晌,复缓缓道:“运这趟镖的同一日,有人托我私镖偷运这人头,说是这死囚劫官银被斩,家人想得个全尸,出了百两银钱,我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才答应了……”
“掌柜的,小棉客栈近来可有异样?”李莲花掸了掸身上的灰,朝旁边正盯着白夭夭出神的掌柜问道。
无故被点名的掌柜吓一跳,当即否认,“没有。只是往年中元节总要请人作法,今年行情不好,想着省点钱维持客栈的运作,便没有做……”
“就是怨鬼咧!”店小二一激灵,想着今年客栈非但没有作法,还有邪祟入店,自然而然往鬼神之说上带。若不然,谁有如此神通能把玉秋霜悄无声息地杀了,还塞进鹤行镖局封的严严实实的镖箱里头?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我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方多病冷笑,转而托着下巴,凝眉思忖,“不过,这凶手到底是如何将玉秋霜杀害的?又用了什么法子,在短短时间内将玉秋霜的尸体封进隔壁的镖箱里?”
“可不就是鬼做的嘛。”李莲花清俊的眉目带笑,言语间却带着几分讥讽,“这鬼可能还不想保住玉二姑娘的尸身呢?”
他话语轻轻落下,全场霎时噤若寒蝉,也不敢说话了。哪怕是被鬼神之说困扰已久的店小二与掌柜,亦瞬间明白过来这桩有鬼杀人案的弯弯绕绕。
可惜,玉城势大,他们若想安然无恙地走出玉城,还得把真正的“鬼”抓住。
地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众人杵在原地不动,有的面如死灰,有的惶恐不安,还有的满脸不忿。可谓神色各异,分外精彩。
白夭夭这场热闹是凑完了,却是不太高兴。
她意兴阑珊地走到李莲花跟前,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花花……”
对上陈彪与程云鹤两人杀气腾腾的凶狠姑娘,转而小意温柔地投入李莲花怀中。其变脸的功夫堪比翻书,态度转变之大,直把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是什么人嘛……太会装了!陈彪扶着被踹的屁股,口中念念有词,小声谩骂。
她当真是全身心都依赖着自己,也只会对他卸下防备和满身的尖刺,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李莲花幽幽叹气,疼惜地搓了搓白夭夭的手臂,给予她温暖与安慰。
须臾过后,他慢慢地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温声问道:“怎么啦?”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委屈上头。白夭夭瘪嘴,灿烂的杏眸氤氲着水汽,委屈极了,“这儿也太脏了……弄得我浑身是灰。”
李莲花怔住,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明知晓幸灾乐祸会被老婆打,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在白夭夭充满着怒气的眼神中笑出了声。
“死莲花!”白夭夭瞪圆了杏眸,扬手要打他。
“抱歉抱歉。”李莲花缩了缩脖子,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忘了桃桃最是爱干净,现下条件有限,没法沐浴,等出去后再换新衣裳吧。”
白夭夭素来爱干净,她住过的地方总是纤尘不染,衣服亦是脏了就换下。哪怕在田野里为牛大力治中暍,又或者是随他在灵山派满山头跑,她依然保持裙摆干干净净,不沾分毫的灰尘与泥泞。方才满地牢的积灰劈头盖脸砸过来,把好好一姑娘砸成了小花猫,也不怪她恼得厉害。
方多病闻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阴阳怪气起来,“玉秋霜命案尚未明朗,你还想着出去?”
李莲花淡淡的“啊”了声,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也许大概,很快便能出去,也说不定……”
话语刚落,地牢的大门被人自外向里推开,耀眼的阳光顷刻间闯入昏暗的地牢里,照得满室亮堂。
随阳光而来的是一众带刀玉城剑士,乌泱泱十几人闯入地牢,将满地的阳光踏碎。
“夫人回来了,此刻带你们去见大堂!”
为首的剑士高喝一声,旋即拔剑出鞘。其余的剑士跟上动作,齐刷刷抽剑地架在李莲花、白夭夭与方多病等人的脖子上。
这玉城,当真是有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