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和悟空八戒在众人面前展露出僧人身份来,引起了人们的一片惊骇。
在众人的惊骇目光中,唐僧双手合十,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悟空和八戒紧紧地随在两边。
这时候,那些异教徒们,表情比看客们更是惊骇数倍,他们像见不得阳光的小鬼一样,在唐僧锦斓袈裟的照耀下,猥猥琐琐得如寒风中的枯蝶一样瑟瑟发抖。
三人缓缓登到顶后,在偏殿门口,他们远远看到了那个送葬队伍,此时,那口血红的棺材已经放置在了里面的地上,停放在那面雕像的正前方,即将要殉葬的女人停在棺材旁边。
当唐僧师徒出现在殿前时,殿里的所有的异教徒,以及整个送葬队伍,全如木偶一样呆呆愣着,不知道怎么样好。
事情很多时候往往都会这样,当你东躲西藏的时候,对手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渴望给你致命一击,而当你突然一反常态,以正面姿态出现在对手面前时,对手往往会不知所措。
这时候,双方的水火形势会变成僵局。
一直躲在暗处的神庙大佬终于出场了,一伙人从旁边的正殿里走了出来。在这群披头散发的妖人中间,是一个满脸横肉,相貌凶恶的中年人,一双眼睛如秃鹰一样尖利,又如鳄鱼一样贪婪。
走到三人面前,中年人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右手放在额头上,对着唐僧微微躬了一下身。
唐僧明白了,这显然是个施礼的动作,于是他竖起手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大和尚不知从何而来,驾临僻壤,有何贵干?”
中年人问道。他说话的声音十分刺耳,如同铁与铁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很不舒服。
唐僧回道:“贫僧乃游方僧人,法名玄奘,今日来至宝地,特来观礼。”
中年人哦了一声,眯了眯眼,将三藏仔细端详,先看了看三藏容貌,又盯了唐僧头上的五佛冠一阵,最后把眼光留在了唐僧的锦斓袈裟上。
趁着中年人细看唐僧的时候,悟空也仔细打量对方,这个人一身乌衣,体格雄壮,除了和他那些手下一样,都是光着前额,脑后披发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没有右耳,只有一个左耳朵。
悟空暗想,看来这人就是那个金链长老了。他向前迈出半个身位,叫道:“既知我师父名字,你也须报个名来!”
话音刚落,中年人身边的随从们立即喝道:“不得无礼!此乃我寺主持金链长老。”
这帮人居高临下、嚣张跋扈的气焰惹恼了悟空,他们显然没把他这个躬身弯腰的矮子放在眼里,他刚想发作,三藏伸手示意他息怒,他只好咽口唾沫,住下了手。
金链长老干笑了一声,道:“既如此,请到内室吃一杯茶,可否?”
唐僧合掌道:“正有此意,贫僧谢过。”
于是二人并行,悟空与八戒紧跟身后,一群人一起进去了。
进到内室,分宾主坐下,有教徒端上茶来,金链长老示意三藏用茶,唐僧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金链长老见劝茶不进,知对方心存戒备,脸上掠过一丝寒气,旋即平和,端起茶来,自饮一口。然后开口了。
“大和尚既游历天下,必定是博闻强识,有那异域风情,民俗故事,不妨讲解一二,愿闻其详。”
唐僧听了此言,正中下怀,暗想我贫僧正寻不着话题不好下口,你竟然给我帮了忙。于是他朗声说道:“贫僧确实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风俗异事一一”
“对对,俺和师父走过的地方果真是多,什么车迟国乌鸡国通天河……”八戒突然插起了话。他是一贯话多,可自登殿以来,一直没有机会说,这时捞到空,就急忙开河起来,可话一出口,行者就感到不妙,生怕他把老底抖落出来,给人以可乘之机,于是忙把手往八戒嘴上一捂,“呆子,少说话!”
唐僧向身后两个徒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继续说:“那个……风俗民情什么的,贫僧确实见过不少,但我觉得都不如贵乡的风俗令人诧异。”
唐僧顿了一下,故意和金链长老对了一下眼,金链长老哦了一声,表示惊奇,“请问大和尚对我敝乡有何印象?”
唐僧立刻单刀直入,径直说道:“男人死后,寡妇殉葬之事,贫僧实在难以理解。不知长老高见如何?”
金链长老呆了半晌,言道:“此殉葬之习,乃我远祖所遗,传之今日,有何不可。我方之风俗习惯,你大和尚有所不知,一家之中,若有未育之妇,愿随夫葬,能够厚积阴德,保佑家族繁荣。舍一妇之贱命,换一族之藩,此大合算也。”
唐僧辩道:“贫僧却是不以为然。今我佛乡,文明世界,实不应该如此不化。我佛慈悲,主张众生平等,众生尚且平等,遑论男女?故此咄咄怪事,实应废之。”
金链长老一言不发,看得出,他的鼻子里正在往外喷冷气,做为本教尊者,他已颐指气使多年,什么时候轮的到别人来耳提面命?他今天之所以容留这几个和尚,听他们在这里得啵得啵,是因为他不摸他们的底细,本地专门灭佛之事,妇孺皆知,相信这几个和尚也一定心中有数,而他们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这就很成问题了,如果胸中没有大丘壑,他们焉敢造次,上门送死?
所以金链长老只好以退为进,少不得先忍上几忍。
可是,唐僧仿佛是要故意挑战他的底线似的,自顾自地向他苦口婆心地灌输理论:
“昔我佛见人间如炼狱,恩爱情仇,因果循环,于是发慈悲心。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一番舌吐莲花般的说教,唐僧自觉得是如春风化雨,沐浴心田。说到深处,唐僧自己都觉得被自己感动了。
金链长老耐着性子听完,干巴巴地拍了几下巴掌,说道:"大师所言,响遏行云,真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然后,金链长老吩咐左右,要好“生招待大师”。然后对唐僧说:“今日天色已晚,大师可在此高卧一夜,明日再行深谈如何?”
听了金链长老的话,唐僧觉得这个下午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明日趁热打铁,再费些口舌,定会说动金链长老立地成佛。
于是他想答应下来,刚一张口,却被悟空拦住了,悟空对着金链长老呵呵一笑,道:“长老不须费心,俺师父不在此住,今日回去,明天再来拜访!”说完,拉着三藏走了出来。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金链长老用手抓住项上的链子,脸上浮出阴森森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