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点点头,不敢再同陆珩之对视,而又转过头去趴在女儿尸首上痛哭起来。
厢房里的哭声此起彼伏的,陆珩之透过昏黄的油灯往那卧榻边上走了两步,用眼神描绘着卧榻上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只觉得悲怆讽刺不已。
这沈氏,是自己情窦初开时的白月光,但这些年来也耗尽了他所有的热情。
此时她静静的躺在这里,气息全无,腹中的孩子也随着母亲香消玉殒,这一刻说不恨她是假的。
听那稳婆说是因为胎儿过大才导致难产的,想到这些时日自己的提点防范,看来这沈氏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京城柳叶儿胡同有个保安堂,里头的有个专攻妇科的刘老大夫,听说是祖传的手艺了,对妇人生产之事十分擅长~~~”
不其然的,陆珩之想起那姜娘子在桃花凹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可惜一切都晚了。
陆珩之心里荒凉的很,但同时生出一丝微妙的荒谬感。
那姜娘子仿佛未卜先知似的,早早的给自己提了个醒。
可惜自己虽然听了进去,但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如今沈氏死于胎儿过大的难产,仿佛宿命一般,让陆珩之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若不是姜娘子同沈氏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他说不定还会想的更多。
陆珩之最后看了一眼沈氏,转头出了厢房。
“大哥!”陆茗之一脸担忧的看向来人,兄弟两个向来感情深厚,平日也是形影不离的。
对于自家大哥遭遇的一切,陆茗之自然是感同身受,但平日伶牙俐齿的他如今对上自家大哥的神色,却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去找慧明大师说一下如今的情况,再派人快马加鞭赶回陆家,让爹娘准备起来,咱们借住灵隐寺一宿,明日一早回去!”
陆珩之看着弟弟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臂膀:“我没事儿!倒是有些担心家中爹娘的反应!”
想到家中爹娘对孩子的期盼,陆珩之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重重的抹了把脸。
陆茗之点点头,轻叹了口气,给自家大哥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转身出了院子。
此时夜风轻啸,吹的他青衫如舞,那萦绕周身,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也似乎浅淡了些。
院中月光如练,花影重重的,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陆珩之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浊气来,竟然有些分辨不清此时的心境。
而此时的华阳街上,姜家结束了一整日的劳作,俱都是身心俱疲的。
热闹了一整日的华阳街,此时也露出了萧条的疲态来。
街上的摊子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了,姜家人也已经装好了车,准备回梧桐巷。
“这都这么久了,怎么春花婶子还没给咱们回信啊!”
姜磊嘀嘀咕咕的,他们的平安信已经寄回去很久了,却是迟迟不见来自桃花凹的回信,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先前有其他事儿绊着心神,也想不起来,如今无事一身轻,倒是开始惦记回信了。
“应该快了吧,春花婶子想必也忙的很,既要操持摊位,还要照顾怀孕的儿媳妇,自然是忙碌!”
姜采把剩下的桌椅规整好放到了推车上,示意姜磊拉车走人。
“大哥心心念念着回信,可是惦记什么人?!”
姜巧忍不住打趣道,当初她们走的仓促,连那王家什么下场也不知道,难不成大哥还惦记着王翠儿?!
姜磊闻言一愣,猛地想起了在平安镇时自己做下的荒唐事,想起了王翠儿,忍不住有些五味杂陈。
顿时低头不语起来,若说真的忘的一干二净那是假的,不过经过她兄长那么一遭,她也会受到牵连吧。
但那王翠儿心机颇重,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定会为自己谋划的。
姜磊轻叹一口气,情绪有些低落下来。
姜采同姜巧对视一眼,默契的岔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她们也没想到,那王翠儿同她们的孽缘还没有结束呢。
到了第二日午时出摊时,刚摆了摊子就见杜婆子过来了。
“姜娘子,有你们家的信,刚送来,我怕是什么要紧事儿,就送来了!”
杜婆子走的一头热汗,这都八月初了,天气还是如此炎热,特别是快正午的时候。
好在梧桐巷离华阳街不远。
“信?!应该是老家寄过来的!”姜采一脸惊喜,昨日还念叨呢,今日可到了,这也太巧了。
姜磊同姜巧也是一脸喜色,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
姜采用围裙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张家人都不识字,这信应该是花了钱在镇上请人写的,用词遣句颇有些文绉绉的,想来是那写信的人自行润了笔。
姜采前世也算学有所成,虽然时隔太久此时读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看懂了。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有些面面相觑,想不到她们离开后又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儿,特别是那王家,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本还有些唏嘘,心有戚戚然的,但看到后面写王有庆心有不甘放火烧了自家房子,若不是那日灵儿生了病,提前一日到了镇上,只怕她们就要葬身火海了。
当下忍不住后怕不已。
“真是恶有恶报,这王有庆当真是歹毒的很!”
“春花婶子说他还杀人掩尸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王家真是鼠狼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
兄妹几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热闹。
“这王家一家三口都受到了惩治,那王翠儿呢?她一个孤身女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想必在王村也待不下去了,她会去哪里?!”
姜巧忍不住猜测道。
“王家不是还有个大儿子吗,说是定居外地了,若是王翠儿走投无路,想必会去投奔她的大哥!”
姜采猜测道,姜磊同姜巧忍不住点了点头,心里也是唏嘘不已,这王家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只是如今她们离了家乡,又过了这么久了,此时听到王家的遭遇也只是浅浅的感叹一番,先前各种不良的情绪已经影响不到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