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心带着大格格回了观澜榭,一路上沉思不已。
她是要去示威的,也是想让大格格提前见识准格尔人的样子,没想到那些使臣那么配合。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木塞,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这么配合,就失去示威的意义了。
陈灵心想起那个木塞就有些膈应,起的什么怪名字,还在自己面前装傻子。
明明看出来了坐在旁边的就是大格格,还不说,非要最后追出来说。
真是够混账的!
大格格看出陈灵心心情不佳,以为她是懊恼最后被准格尔使臣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便主动道:“勤额娘别生气了,我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了……”
陈灵心一听就知道大格格是误会了,揉揉她的后脑勺道:“瞎说什么呢,我怎会生你的气?我是气那个木塞装傻充愣,古里古怪的。”
大格格知道陈灵心不是怪罪自己,听了她这话,不禁点头赞同,“是啊,勤额娘。我觉得那个木塞不仅是装傻充愣……”
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格格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陈灵心没察觉到的东西。
“不仅是装傻充愣,还有什么?”
陈灵心很尊重大格格的意见,她知道大格格心思缜密,何况她一直坐在一边不说话,应该看得更加清楚。
大格格有些犹豫,她怕是自己误解了,万一说出来的话勤额娘不爱听怎么办?
想了想陈灵心平时的为人,她待自己那样好,不像名义上的养母和养女,倒像是姐妹朋友一样。
她若是瞒着陈灵心,实在过不了自己良心这关。
“勤额娘,我只同你说,你别告诉皇阿玛。”
大格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觉得,那个使臣木塞,看勤额娘的目光怪怪的。”
怪怪的?
陈灵心看向白露。
她当时也在殿中旁观,应该看得很清楚才是。
白露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赞同了大格格的说法,“是有点怪怪的,像是……”
她一时没找准形容词,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像是狼看见羊一样。”
白露的话配上神情,足以让陈灵心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大格格和白露都觉得,那个木塞对她有情意?
真是荒唐。
他一个区区准格尔使臣,竟敢对她表露出什么情意?
她想了想道:“这话别传出去,皇上对这几个使臣本就不悦,再听到这种话,引起什么矛盾就不好了。”
大格格和白露都点点头。
凭陈灵心的倾城容貌,仙人之姿,这世上哪个男子见了能不心动?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有人都仰视着她的美,从未有人敢像木塞这样。
一双眼恨不得长到陈灵心身上。
白露宽慰她道:“主子放心,蛮夷之人不懂礼数也是有的,不必挂在心上。”
陈灵心笑道:“放心,本宫知道自己人见人爱。”
又转头打趣大格格,“你如今可瞧见了吧,准格尔的男子就是打扮得粗犷些,又和咱们大清的满人汉人有什么区别?”
大格格先前把准格尔部的人想成了豺狼虎豹,还没嫁过去,就担心被狼吃了。
如今让她见一见,这颗心也就算放下了。
“勤额娘又打趣我。”
她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每日见着自己额娘就想哭,总觉得这一嫁就是生离死别。
至少她听得懂,那个使臣木塞说,葛尔丹是个不在女人身上用心的人。
不用心,无怨无爱,也好。
“勤额娘,谢谢你。”
大格格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句谢,她早就该和陈灵心说了。
陈灵心挤了挤眼,“有这个工夫谢,不如晚些时候你陪我一起接见内务府总管,打点打点你的嫁妆。”
说到嫁妆二字,任哪一个未嫁女都会脸红,何况是最知礼的大格格?
“勤额娘又取笑我了。”
大格格面上飞红,陈灵心则正色道:“倒不是为了取笑你。虽说和硕格格的嫁妆是有份例的,但是如今凤印在我手上,想给你添置些什么是极容易的事,你现在不说,日后到了准格尔才想到缺什么,那时有你哭的。”
陈灵心一直给她灌输的思想就是,要为自己去争取、去反抗,去活得更精彩。
嫁妆这回事,是她和亲之前,最后能为自己争取的东西。
想到蒙古草原的荒凉广漠,再细思陈灵心的话,她越发觉得有理。
大格格点了点头,“依勤额娘。”
陈灵心和大格格跟内务府那边商谈嫁妆的事宜,大至公主的马车什么颜色什么规制,这些都是有例可寻的。
小至到时候跟去几个侍卫几个厨子,带些什么点心什么缎子,陈灵心都一一过问,顺便让大格格好好记住。
她会给大格格安排值得信任的人管嫁妆,但这些事情,她迟早是要学会自己掌握的。
“公公要记得,给静恪公主的所有仪杖和物品,在合乎礼制的前提下,都得是最好的。”
当着外人的面,陈灵心称呼大格格为静恪公主,免得旁人看轻了大格格。
觉得她只是王府的格格,不是皇上所出的正经公主,就想怠慢她?
那也得问问陈灵心答应不答应。
孙太监连忙答应,“这还要娘娘亲自提醒,奴才也是白活了。谁不知道静恪公主是养在娘娘膝下的,奴才就是脑袋不要了,也不敢怠慢公主啊。”
这话说得狗腿至极,但陈灵心听得很满意,大格格听得也很放心。
孙太监嘿嘿一笑。
马屁不在多,听得主子舒服就行。
这样一样样慢慢盘算过来,也过了许多时辰,陈灵心叮嘱大格格劝劝乌拉那拉氏,别让她天天进宫就是哭,哭多了熬坏眼睛也不好。
大格格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她现在都想通了,不会再哭了,额娘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额娘的性子她知道,只要她劝一劝就能好。
陈灵心就放心了。
她这样说不单纯是为乌拉那拉氏的身子着想,也是觉得大格格出嫁在即,这么做有辱皇上的威名。
只是她不能直说,直说了怕她们胆小受惊。
到了晚间,皇上一脸愠色地到了观澜榭。
李德全跟在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夜色里,越发地拱肩塌背。
陈灵心一见这情况,屏退了左右,顺道让李德全也到外头伺候去了。
“这是怎么了,玄烨?”
听得陈灵心的声音,皇上依然没有缓和了面色,只是伸手将她抱到膝上。
看来这回动的是大怒,非同小可。
陈灵心不知是何事,只能静静地等着皇上开口,让他好生想想。
静默了片刻,皇上一拍桌子道:“好他个准格尔使臣,好他个木塞!”
又是准格尔使臣?
今儿一早接过圣旨后,并未听闻皇上召见过准格尔使臣,为何到了晚间还如此动怒?
陈灵心有些心虚。
莫不是皇上也知道那个木塞对她……
所以这般恼怒?
她正想开口解释什么,皇上却道:“使臣第一次进园是你生辰那日,那日木塞到朕跟前,竟然说要求娶花园里穿红衣的公主。”
陈灵心惊讶道:“我生辰那日?”
她生辰那日,并没有哪位公主穿红衣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点在自己鼻尖,不可思议地问皇上,“……是我?”
宫中人人皆知,她生辰那日,皇上御赐她着正红衣裳入席。
不可能有人敢触她的霉头,跟她争驰正红之色,就连佟贵妃也不过穿了个紫红。
所以准格尔使臣看中了她,要替葛尔丹求娶她?
“不对,这事不对。”
陈灵心冷静下来,这才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就算那个无礼的使臣木塞喜欢我,也不代表葛尔丹会喜欢我,他如何就敢替他们大汗擅做决定?”
一个区区武将,哪来的这个胆子?
这只能说明,木塞隐瞒了他的身份,他并不是一个真的普通武将。
陈灵心的腰一下子塌了下来,她有个极其大胆的揣测,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难道,难道那个木塞是……”
皇上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想的不错,那个木塞就是葛尔丹!他竟然如此大胆,敢扮作使臣到朕的面前来,他是当真不怕死!”
“那玄烨可曾派兵去抓他们了?”
只要把葛尔丹抓住,准格尔部群龙无首,就不成气候。
皇上摇了摇头,“朕知道了你和木塞的谈话情景,才想到这一处,但是已经晚了。”
想必葛尔丹也知道自己露出马脚了,他虽然胆大,不代表他不怕死。
因此早晨一出了畅春园,他就带着部下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还给驿站的人留了话,说是在三月初三前,定会派一支盛大的迎亲使臣队伍来。
皇上气恼,与其说他是气恼葛尔丹的胆大,或是气恼葛尔丹对陈灵心的觊觎。
倒不如说,他从此事中看到了葛尔丹的胆识和气魄,他意识到??
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