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觉得事情很奇怪。
她知道她的主子对四阿哥很疼爱，她拦住他可能拦不住。
她建议：“还是先派小桌子去告诉皇上一声吧。”她认为，如果四阿哥真有事，她的主子既不是他的生母也不是养母，很难管。
不如让皇上知道，让皇上来处理。
陈灵心同意了。
她认为，她跑出去皇上肯定会知道，与其到时候问罪，还不如自己先派小桌子去告诉皇上。
她暗自想，白露这样小心思，太可惜了她不是嫔妃。
她们沿着湖边的小路走来到一处书屋。
陈灵心觉得这个地方很好，可以让阿哥们静心读书。
这个书屋旁边还有一条小溪叮咚地流入湖中，发出清冽的水声。
陈灵心多看了两眼，觉得这个地方非常适合。
院子外没有人看守。
陈灵心走进院子，一位太监上来向她行礼。
这位太监看到陈灵心的衣服就知道她不简单，先行礼总是对的。
陈灵心问：“你是在这里伺候四阿哥的吗？”太监低头没有回答，看来四阿哥出了事。
白露厉声说：“我们主子是陈常在，你竟然不回答问题？”她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温柔的白露了。
用陈灵心的话说，她既能出得厅堂，也能入得厨房。
她既是贤妻良母，也能上山打老虎。
小太监紧张地跪地磕头，不敢与陈常在抗衡。
“四阿哥在屋子里玩呢，左边书房进去的内室就是了。”
小太监说得明白，却不打算带她们去。
白露想吓吓他，但陈灵心拉住了她。
既然他不愿意带路，她们自己去就好了，何必为难他。
如果里面有他的错，皇上自会追究。
“我们先去看四阿哥。”
她们迈过小太监，白露紧跟其后。
小太监这才抬头，看着她温柔的背影，默默地跑向外面的院子……
“这屋里的人都去哪了？”
书房里一人都没有，白露叫了一声，一群人从紧闭的内室里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嬷嬷，衣着不俗，想必是个有身份的嬷嬷。
这嬷嬷仔细看了陈灵心一眼，原来是皇上宠爱的陈常在，所以四阿哥刚才喊陈额娘，就是喊她。
这嬷嬷走过来，慢悠悠地给她行了个礼，说：“给陈常在请安了，奴才是承乾宫的唐嬷嬷，贵妃娘娘派来伺候四阿哥的。”
唐嬷嬷的不慌不忙，使得她身后的宫女嬷嬷们也不再慌张，纷纷给陈灵心见礼。
肯定有鬼。
他们一见面就拿佟贵妃的名头压她，明显是想欺负她。
不论他们有什么状况，提佟贵妃也无济于事！
陈灵心冷冷一笑：“唐嬷嬷？”
唐嬷嬷听后，不知如何回答，全身颤抖着。
传说这陈常在对待下人极为和善。
有个叫小椅子的背主不忠，她把人送给了德嫔，不但没有受到责罚，还被主子宠爱得不得了。
唐嬷嬷对这样的主子感到不屑，无力在仆人面前保持高姿态，得宠又算什么呢？
她只能忍受委屈的命运！
没想到今天见到陈常在时，听她说自己是佟贵妃的人，还这么嘲讽她。
不叫她起身，让她这个老骨头弯腰低头……
这简直是在打佟贵妃的脸！
一回宫，她就要告诉佟贵妃，让她好好教训这个不懂尊卑的小丫头！
“起身吧。”
陈灵心说，同时示意她们绕过，走进了内室。
唐嬷嬷本想阻止，但被白露挡住了门口，神情肃然。
“诸位姑姑姐姐，”白露恭敬地说，语气没有丝毫客气：
“我们主子，是陈常在。”
听起来似乎是废话，众人愣了愣。
从何时起，陈常在这个名号听起来就像当年的董鄂妃一样。
陛下信任的人，地位虽然不高，待遇却比贵妃不差。
这次陛下出游没有带着贵妃，按理说惠妃该是后妃中的头号人物。
可是陛下却把惠妃撇在一旁，整天带着这个陈常在。
陈常在坐陛下的御轿，陛下睡在陈常在的观澜榭。
贵妃有坐过陛下的御轿吗？
就连皇后赫舍里氏都没坐过！
唉。
陈灵心走进屋子，屋内的光线昏暗，连一扇窗子都没有开。
她皱了皱眉，推开了一扇明瓦方窗。
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布置简朴，书香浓厚。
四阿哥从床上光着脚跳了下来，抱住她说：“陈姨娘，陈姨娘……”
他白嫩的脸上挂着泪水，像是抱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陈额娘，请你告诉皇阿玛，我不要唐嬷嬷！不要唐嬷嬷！”
他急切地请求，眼神惶恐地看向门外。
陈灵心吃了一惊，从未见过四阿哥除面对皇上外，还有什么事会让他流露出这样的恐惧表情。
究竟唐嬷嬷做了什么？
她朝门外望去，白露挡在唐嬷嬷等人面前。
那些人不敢硬闯进来，但目光放肆地凝视着她和四阿哥。
她把四阿哥扶到床边，利用一扇屏风挡住他们的视线。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嬷嬷对你做了什么？”
她的安慰让四阿哥逐渐冷静下来。
他朝着这个方向看过去，没看到唐嬷嬷等人，才稍微放松了些。
“唐嬷嬷非要我穿鞋，可我不想穿！穿鞋好痛！”
穿鞋怎么会痛呢？
她掀开四阿哥的裤脚，先检查他的双脚有无伤口。
在他的脚上没有发现伤口，她又找到了一双丢得歪歪扭扭的鞋子。
“这是你的鞋子？”
四阿哥点点头，看着那双鞋子一脸嫌弃。
这双鞋做工精致，天青色绸面小靴，底子用的是棉布，很软。
她没看出端倪，伸手摸了摸鞋子里头，也没有什么刺人的东西。
陈灵心突然明白了，向四阿哥的脚底，比了比靴子的尺寸，恍然大悟。
这鞋子，太小了……
她不禁觉得好笑，笑自己想太多了。
四阿哥的仆人可能粗心大意，这个年纪的孩子成长迅速，脚也长得快。
鞋子用不了多久，就要换大的了。
四阿哥才五岁，可能有沟通问题。
她捏了捏四阿哥的脸，笑着说：“是唐嬷嬷粗心了。
脚长大了，要叫她拿大些的鞋子给你穿。”
宫里养阿哥是不允许糊弄的。
唐嬷嬷她们从宫里出来应该带着大鞋子给四阿哥预备好的，她去叫唐嬷嬷拿来。
四阿哥拦住她，严肃地说：“你觉得我这么笨，连鞋子小了都不会说吗？”
四阿哥解释道：“她伺候过二哥，怎么会这么不懂事！显然是故意的！”
是啊，哪怕是不会说话的婴儿，一穿鞋就哭，奴才也该知道鞋子有问题。
而且唐嬷嬷是佟贵妃身边的老人了，看她们之前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内心有愧。
看着四阿哥生气的表情，她感到尴尬。
她被骗了，原来他刚才哭闹是做给唐嬷嬷她们看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给四阿哥穿小鞋呢？
“不仅仅是鞋子，”四阿哥焦急地说道：“这群奴才成天乱搞！有时候我早晨去给皇阿玛请安，他们就刻意不给我用早餐！说什么膳房弄错了，膳房何时不弄错，偏偏我见皇阿玛时弄错！”
四阿哥的意思是唐嬷嬷他们想阻止他去见皇上。
她明白了，唐嬷嬷受了佟贵妃的指示。
而佟贵妃的目的，恐怕是不希望四阿哥在皇上面前受宠。
她以为四阿哥年纪小好摆布，派个得她满意的嬷嬷来四阿哥就不敢反抗。
她太小看四阿哥了。
他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怎么可能甘愿被人摆布，错过与皇上亲近的机会？
四阿哥威势轻弱，他手下的奴才都是佟贵妃的人，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他知道皇上喜欢陈灵心，而陈灵心对他也有好感。
于是他决定采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来吸引众人的注意，让事情变得更大。
陈灵心站在窗户外望着湖水，对岸是彩色帷幔的观澜榭。
刚才他曾大喊她，奴才为了阻止她来，关闭了窗户。
他自己在屋里大哭大闹，引来奴才们的关注和欺骗。
他的目的是让唐嬷嬷无法到外面阻止陈灵心，或者派人来询问。
这样，他离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就更近了。
陈灵心对他的聪明才智感到赞叹，理所当然地他才能成为九子夺嫡的最终赢家。
陈灵心其实不想生孩子，她对后宫历史不了解，不知道她在历史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觉得夺嫡的皇子到十四就足够了，后面的小皇子没有多大机会参与其中。
如果她注定要生孩子，她希望生个小皇子。
皇上现在只有四个皇子，已经足够早了。
他问她希望陈额娘帮她做什么时，她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会亲自来找源书屋。
他本以为她最多会派个大丫鬟来。
听说皇阿玛提前回园子是因为她生病了，她还带着病来帮他...四阿哥咬了咬牙，问她为什么会帮他，因为她并非他亲娘，他的亲娘也不喜欢他。
他第一次在漱芳斋见到她时，正在偷看德嫔。
结果被她当场发现了。
他对她态度不好，后来在乾清宫时，没办法才称呼她一声陈额娘。
吃玫瑰圆子那天，他迷迷糊糊地以为她是亲娘德嫔。
他心里想象中的德嫔应该是温暖和善的。
他一次次去永和宫，一次次被赶走。
他只想看看，德嫔是否会变得不同。
或许有一天，她会突然改变，冷漠的面孔变得像梦里那样和善。
"不是你亲娘，就不能喜欢你了吗？"陈灵心突然为他的聪明感到悲哀。
如果有人关心爱护他，他何必强迫自己变聪明呢？
四阿哥感到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他。
他的生母和养母从来没有说过，皇阿玛也没说过，他的哥哥们也不曾说过。
但是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陈额娘，第一个这样说。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消解了他年少时的忧愁。
"陈额娘，你能帮我请皇阿玛过来吗？"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请求。
陈灵心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小桌已经去报告了。
这里的问题不解决，皇上一定会来的。"
"等皇阿玛到了，我就去告状！陈额娘，你帮我拦住那些奴才，皇上问你，你得全告诉他！"
四阿哥的小眼里充满了希望，"希望皇阿玛能让我回到亲娘身边。"
她没有想到，四阿哥的目光不像孩子那样浅薄。
他知道，如果只是惩罚唐嬷嬷他们，下次佟贵妃还可以派其他嬷嬷，用其他方法阻挠他。
他要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从佟贵妃这个根源入手。
陈灵心开始考虑要不要得罪佟贵妃。
佟贵妃一向不喜欢四阿哥，但如果皇上真的立了四阿哥，她会想办法除掉德嫔，成为四阿哥的唯一生母。
如果皇上因为这件事让四阿哥回到永和宫，佟贵妃就失去了一个可能成为太子的养子的机会。
她会怪罪自己，而不是皇上。
陈灵心想要帮忙，但也在担心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四阿哥眼中有光芒，让她无法拒绝。
陈灵心决定带他到院子里去，让他在那里哭。
这样皇上和其他人都会知道。
如果佟贵妃因此追究责任，至少陈灵心占据了道德高地。
她不想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在佟贵妃的无情下受虐待。
她一心想帮助四阿哥，但没想到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听到陈灵心的话，四阿哥郑重地点了点头，赤着脚跑出去。
门口的唐嬷嬷等人追着他喊，告诉他还没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