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太阳城里最优秀,足称杰出的几位服务员,那么至少其中,一定有我在这里的第二位师傅--刘增田。
因为通常都习惯师傅师傅的呼喊,加之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太久,所以名字倒也不敢说十足十的准确,但至少姓氏是不二的。
那还是第一次的,我见到穆阳师傅求人帮忙,为了我。
终究要值台了。
在门厅度过两三个月的时光,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师傅、领班、经理认可,准许我更进一步的,登上二楼,学习值台。
穆阳师傅就在这样一个情景下,对我说了声祝福的话,而后看着对“二楼”几乎一无所知的我,想想不放心,他陪着我,首先迈上二楼。
望着他迈步的背影,这位对我始终严厉的师傅,心肠里的热,让我很感觉温暖。
我自问是一个生活在如冰一样单调乏味人生里的人。
父母忙着夫妻爱情。
狗儿们鞍前马后。
我,很多时候都是一种“透明人”的角色,不打扰,不打扰生活、不打扰聊天、不打扰休息、不打扰吃饭……
我活的始终很平淡,平淡如水,在北方、在冬日,亦如冰。
“老刘,这个是我徒弟。你好好带,别让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把他学坏了。……王经理那边也是这么说的。”穆阳师傅对刘增田叙述有关我,听得出,语气里是穆阳师傅极少出现的带着恳求的语气。
除了提到“王经理”时严肃一点外。
“来,见见你的新师傅。老刘,罗才这人还行,就是刚做服务员,思想还有点呆。你多教教他。”
“哎,刘师傅好。”我和两位师傅坐在大厅的一个拐角的包厢里。隔着一整面的玻璃幕墙,与大厅的暗色调不同,明晃晃泛着仿佛“金色”光辉的走廊里,能看见再远处,一条狭长的铺着进口地毯的长廊,仿佛“丝绸之路”一样,左右两边的包房中,便是属于客人的欢乐天堂,和属于我们服务员的“小小天地”。
“行,没事!穆阳你忙去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刘立辉是个很沉稳性子的男人,年龄比穆阳师傅更大,已经有二十七八岁了,是从南方北漂来的,少有的“高大壮汉”。
自然,这雄壮主要是和南方人的更多娇小玲珑身材相比。
按着北方来看,应该算是“标准身材”。略壮一点点。
“以前做过大厅服务员没有?”穆阳走后,刘增田询问我。
“做过,不过那是个演艺大厅,和这里完全KTV的,不太一样。”我解释。
“行,做过就行。主要能受得了咱们这的环境。”刘增田带着我在大厅里游走,介绍总共八张台面、八个包厢,因为是开放式大厅,所以有着和歌舞厅差不多的布局,前方大屏幕前,也有可以供人跳舞的小小舞池。
“我们这主要就是客人唱歌,一两桌时候还好,忙起来八桌同时上人时候,记住首要一点一定要看好台面,顾客走了一定要记得让他们买单。否则顾客真走了,忘记去收银台付钱……别小瞧一桌台面,我们这是高档地方,大厅消费虽然没有包房高,但一桌下来,也差不多几百上千块钱,有时候一千多两千多也有可能。--跑单是要服务员自己买单的。这一点是我们工作忙起来最需要记住的地方。”刘增田一边带我认识环境,一边继续对我说:“还有就是,记住不要像外面低挡音乐厅那样开口向客人索要小费。这种事在太阳城只要发现,一律开除,连工资都拿不到。”
打开功放,喊DJ室放一张舒缓优雅音乐的CD。
大厅里响起音乐。
放下内线电话,刘增田师傅找我坐下来,说:“现在没事儿,没有客人,我们可以坐下来稍微歇一会儿。这里不比门岗,没那么累。”
点燃一支烟,他拿起一个烟灰缸放在台前身边,接着说:“声音受得了吗?我们这里是美国犀牌音响,上万块一套,这大厅的更贵些,在有几十万。这里是音乐厅,音响器材都很专业,尤其是低音炮,这东西的声音很带感,一响起来,你都能听见大厅门窗都能发出轰吱啦,轰吱啦的声音。这要是开在居民楼里,就这音响,就在被人投诉,根本干不了这一行。也就咱们太阳城,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不过我们不是客人,客人只是来这里消费一小会儿,然后就走了。我们不同,我们需要整整十二个小时在这里待着,时间长了耳膜都受不了,所以很累。”
我点头听着,兜里四块五一盒的红山茶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请师傅抽。
月薪五百块的我,没了瓶盖和小费,生活的其实算拮据。
唯一好的就是天天有在认真工作,没时间待在家里、或访友喝酒、或出门消费,因此看起来也还算过得去。
“师傅放心,我从小听音乐长大的。这里声音好听,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辛苦。”
刘增田师傅见我说的认真也真诚,审视的目光略微放松,点点头,笑了笑,接着说:“还有我们这里有小姐,客人来了基本都会找小姐。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少。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包间比较封闭,我基本上看不见她们。就点桌面的时候会喊一声,姐。”
刘增田师傅点点头,似乎也工作过那样的地方,一目了然的感觉。他想了想,说:“喊姐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麻烦,容易被客人误会。……穆阳有没有教过你?”
“有教过有教过,应该称呼,女士?”我试探着问。
门厅时遇到女客人,都是可以一律这样称呼的。
刘增田师傅想了下,说:“这个称呼行。等以后混的熟了,人脸认全些,你就可以连名字加个姐字一起称呼,这样就没问题。其实以你的年纪,喊声,姨,也是没问题的。要在我们南方,还可以喊‘美女’,但在你们这里,北方不太行,容易被误会。”
“哦!师傅原来是南方人?!”我听到这多了兴奋,那是一种从来没见识过外面世界样子的我,第一次遇见“从未遇见过的南方”人的那种好奇、新鲜、神秘、喜悦的综合情感。
“是,我是南方来的。太阳城里不止我一个南方人,老何也是,就是那边值贵宾包的优秀服务员其中一个。”
“贵宾包?!听说老赚钱了!”我听的眉飞色舞,优秀服务员啊!我人生满满的追求。
刘增田师傅见我兴奋憧憬的样子,笑了,仔细说给我听:“我们太阳城总共有二十几个服务员。而其中最好的有四个。分别是你之前的师傅穆阳,我,还有贵宾包的老何,以及雷子。不过雷子的女朋友是这里的小姐,你没事要躲他远点,别得罪他,也尽量别接触。……小姐啊,和我们终究不同路。”
“哦……”我似懂非懂的听着,一些人生道理,情感伤痛,我还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傅是为我好,所以我要把话牢牢记下来。
刘增田师傅继续说:“我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在服务行业里算是年纪很大,很老的人了。老何与我同年。我们从南方跑北方来,说到底就是捞金,来这里赚钱。……最先有服务行业的是南方,那时候可能是八九年,我九一年进入这行的,老何九二年。……后来南方娱乐场所不景气,赚的没有北方多,我们才来的北方做服务员,想多赚几个钱,回家讨个婆娘。”
“那会儿算得上服务员的黄金时代,什么领班经理,给钱多也没人愿意干。再高工资,还能有酒水提成小费多么?呵呵。”
刘增田师傅说到这认真看我一眼,说:“记住,服务员永远都是服务员。咱们就实实在在赚钱。那些领班经理的路,和我们的不一样。你家又不是什么地方豪绅,根本就走不通,走不住。”
我似模似样的听着。
其实我只是想做个“杰出”服务员,而并没有奢望过做领班、经理那样的管理者。
刘增田师傅见我似懂非懂的样子,想想,也没深解释。
必定我还没有足够的工作、生活阅历,这些都是年龄增长到一定年纪,才会明白、感悟到的事情。
“师傅,那你做服务员这么多年,一定赚了很多钱吧?”
“还行。但比不得你们钢城这里的梦歌音乐厅。那里的服务员真牛,做到老板都不敢过去,服务员自己运营音乐厅,买水果啤酒卖给客人,几年下来,几乎每个服务员都是开着轿车上下班,买房买三居室的都有。不过后来音乐厅被他们搞黄了。--我与老何和他们相比,算是好服务员那一种吧。我们无论怎么精怎么滑,都不会对老板有不尊重。”
“……我出来工作十来年,攒了能有四万多块钱。”
“天啊!这么多?!”
要知道,纪元九八年九九年那会儿,门童这么辛苦的工作,也只不过月薪五百元。
“是啊,服务员的黄金时代。我这还是喜欢乱花钱,要不然更多!……老何,和我同乡,知道他存了多少么?四十万!整整四十万。”
“我的天啊!老何这么厉害啊!”我很惊叹。
不过,这个数字在当时的我心中,已经无法形成准确概念。
在购买一户房基本两万元以内的时代,四十万……
那基本就是好多好多钱的意思吧。
“那师傅,你……怎么攒这么少?”我倒是更好奇这一点。
刘增田师傅一拍大腿,也谈不上沮丧,只是如此想了想,说:“我都花在女人肚皮上面去了。要不然的话,也应该和老何有差不多的钱。……哎,所以师傅对你说,小姐就是这么回事,有钱时候,你是爷。等把你钱掏光了,她也就走人跑路了。和小姐谈感情……没什么意思。除非,是那种年纪大了从良的,还能看着人选选要不要。不过小姐这行很辛苦,到时候人老了身子也不行……也不知道谁还会要。”
我就这么听着,听着。
感觉刘增田师傅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我跟着他学习,能够受益良多。
而师傅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出来苦,认认真真工作,就应该一心赚钱,本本分分,别有那么多不老实的行为。
我们是服务员,不是金主。
我们大男子主义,不花女人的钱。
小姐的确一个个都很漂亮,花枝招展。
可是我们兜里的钱,穷尽所能,也冒充不了金主几天……
有关曾经……我找小姐的稚嫩……对小姐的暗暗喜欢……
都是该脸红羞愧的事情吧?
可是,初初离开校门的我,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美女?不仅仅是浓妆艳抹,还有那一个人的……艳压群芳。
果不其然,当晚,我就为一个小姐的出现,因她的美丽,而陶醉。
她叫做“东东”,是我们太阳城里当时“第一”的小姐,按着古话来讲,这一位,也叫作“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