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感觉着失去校园老杨树,喜鹊也消失不见。
挥别五一路小学,我决绝的想着,劳燕分飞各东西,往后余生里,我终于真的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的熟悉,不再有发小、不再有小学的同学们……
连固定电话都没有的我,仿佛与一整个世界,失联了。
--踏入初中的教室里,我才恍然大悟的知道,也许那只是荷尔蒙的情绪猛烈撞击里的一种错觉、是命运和我开的一个小玩笑。
我只是又做了一次可爱的小傻子,杞人忧天。
马宝,我的发小,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更正式的名字--马生民。他这个和我只差了好似一个月出生的发小,就那样以不为人知的样子,重新出现在我们求学的教室里。
还有许峥,这个我最尊敬的同学,也使我暗暗欣喜的坐落其中。
只有毕磊、吕娜、刘蕊这样曾经陪伴我一些旖旎着的童年里的女孩们,齐刷刷的不见了。
而我,也同样换了一个新的名字,那是小学五年级时,确认孩子最终户口,不让叫什么宝儿、胖小儿、土丘子一类的乳名的正式孩子名姓确认。
父亲让我自己想个名字改掉原本的“勇”字,说名字就像命运,原本的我“勇”字下,活的太勇敢,经常受伤。
我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能自己给自己定义一个新名字,新的符合一生的追求、新的命运的名字,还是很吸引我的。
我在仔细想了一阵子后,给自己起名为:罗才。
富有才华。
这就是我一生的追求、我对自我命运的期许。
无论是修炼、功夫、学习、工作、技能、三百六十五行,领略各种才华、各样风采、精尽善美,这就是我给自己定义的--我的一生。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才字总是该多一个贝字旁的样子,总喜欢写成这个“财”。
这是我心中最不齿的一件事。
一生存在只为了赚钱,那在是多么贫乏、丑陋的一生。
--只是,随着旧友一同前来初中校园的,不仅仅是美好,还有使我羞涩发糗的事迹。
就像是时光倒流,属于小学一年级和初中一年级的重叠。
不似小学只有两个班级,我在二班;初中的我们,竟然有六个班级!我、马生民、许峥,一同被分在四班。
其后三年的初中生涯里,我们从二变成了四。
班级里的人数倒是变化为四十多临近五十人的样子,比小学少了十来人。
可是六个班级加起来,这人数……
这又是一个几乎可以定义为能装满我余生几乎无尽才华后依然存在的--未解之谜。
这么多人?
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可思议。
一样不可思议的,是实验初中的位置,竟然就在东山街,与我昔日念读的红楼幼儿园,只有相隔东山街两岸,走路不足一分钟的距离。
--那感觉,仿佛我求学整整十二年(包括三年幼儿园)的岁月里,就只有两条街道、五分钟的路程,竟装满了我几乎所有的学堂时光。
--或许也可能有这样子鬼使神差的距离感作祟,来到初中四班教室,在面对许多陌生同学,内心期望从此以后低调做人的我,第一个被爆料,成了同学里的“每周一星”。
侯娜!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老师点名的同学录里。
同学哗然!
侯娜?哪个侯娜?是不是那个长得像猴子的侯娜?
我的糗事,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速度,感觉一个瞬间里在教室炸开锅。
谁是罗才?!
我就这样不着痕迹的--出名了!
这和我渴望的低调,连根毛都没长像过!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侯娜!不同的人!”马生民这个发小关键时刻为我辟谣,使我免于被水煮草鱼、或者热锅上蚂蚁的命运。
我这才有功夫勇敢的瞧去那女孩一眼,像狐狸!
……嗯,果然不是那个像猴子的。
啊~
还好我不认识她。
……但我还是为此倒了几个小霉,难道是因为长得像狐狸……太聪明的缘故?
女孩子的心思就是怪,说像猴子被讨厌,像狐狸也被讨厌?
不过她这狐狸样确实没有猴子样的好看嘛。
我从小被姥姥读《西游记》长大的,最喜欢猴子了。
……只可惜,姥姥已经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永远的离开我,死去了。
那时的姥姥已经很老啦,有七十四五岁的样子。
母亲这个与我大舅相差足二十一岁的最小的女儿,身为她的孩子,在还稚嫩的年纪就要目送长辈的离去,也可能是我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而姥爷,这个据说在我出生时还在世的人,还来不及给我一丁点的记忆去怀念,就以销声匿迹的方式,离开了我。
同样没见过的还有亲生爷爷。当然这个不算太委屈,因为他的离开,是发生在我爸爸还只有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大爷也才九岁,我老叔只有三岁,老姑……一岁?
是我奶奶,一个身形壮硕脸容看起来像个母老虎一样的坚毅的母亲,一个人把几个子女拉扯长大的。
当然,可能说永远是一个人也不够精准。
奶奶生命里有过几个男人,他们或多或少的或许也帮过我的父亲这一代人,比如洗衣做饭、比如给家用什么的。
我还能记忆到的,是另一个比我奶奶大二十几岁,同样有着老虎一样容貌的“爷爷”,他陪伴我奶奶最久,记忆最深的是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就像是在动物园里被老虎盯着我的感觉。
但他已经很老啦,经常老糊涂。
总听父亲或姑姑夸口说他是个有钱的人。
我唯一对此有知觉的,就是过年去奶奶那个住在沙河农村,邻着臭水河不远的只有三四户人家的奶奶爷爷家,奶奶做的据说是爷爷最爱吃的红烧大虾。……看起来虾很大,很有钱。
也时常听说,爷爷找奶奶一起过日子,是找了个寡妇生活。所以他名声很不好。
爷爷从来不说什么,也不发脾气的。
至少在我面前,从来没遇见过爷爷发脾气的样子。
……奶奶对爷爷非常的“忠诚”,这在我眼里是更加值得敬佩的母亲样子。
也不知为什么,我小小的心灵就那样感觉着,奶奶这种才是娶妻应该选择的好品德的好妻子,未来的好母亲。
……只可惜,爷爷也是有家室的,或者说有子孙。
许是真的有几个钱,不然我奶奶退休岁月里可能也开不了饭店。
但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几年好光景。就随着一场邻居饭店的挥刀闯入打架事件里,很快的消失了。
据说,还曾经有市级报纸专栏夸奖过奶奶的酱骨头馄饨管里,馄饨特别好吃。
只是仅仅手艺好,是没办法经营好一间饭店的。
爷爷呢,正是这个饭店的“地主”。
这饭店的房子,是爷爷的。
--可能饭店不开了,也有着“找一个寡妇过日子”这样不好的名声影响在其中罢?
或者说,为了爷爷心里不那么难受,奶奶放弃了饭店。
那时候的爷爷已经越来越糊涂了,每一天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都说他得了帕金森、老年痴呆症什么的。
其实在我眼里爷爷很正常,他只是不说话,几乎一句话都不说的那种。
但极偶尔的开口里,都是带着温暖的笑容的。
爷爷最终不得不回去那个真正属于他不得不去面对命运、需要分配家产的家。
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为了避免和爷爷家的子孙起冲突,也说好的,若是爷爷不再清醒了,完全痴呆,就答应把他送回家,由亲生子孙为他养老送终。
奶奶只有哪怕每一天还有一分钟、两分钟的爷爷可以是清醒着的岁月里,才能守护自己的这个晚来、却注定要早走的“丈夫”。
--或许爷爷只是个穷老百姓,更符合奶奶的心愿,我也可以有一个爷爷吧?
但这只能是假设。
独立抚养四个孩子的奶奶,命运早已不由自己做主。
在纪元六十年代末,我奶奶工作的小国企单位解体下岗后,在那个岁月里,奶奶根本找不到工作,再坚强如虎又能怎么样?
一死了之?四个孩子呢?
活下去,才是更难的选项。
奶奶这一呆就是十余年,直到纪元七十年代末,才找到了三冶这份国企的工作。
而虽然没人提起过,但我想,那正是爷爷的力量和人脉,帮助我奶奶做到的事情。
也因此,我的父亲、老叔、老姑,才幸运的可以进入到三冶工作。除了我大爷,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念过书的,考进钢厂。
许多年里,大爷都是和我们决裂的。
的确,钢城钢厂,这才是钢城人不变的骄傲。
人尽皆知的,三冶不如钢厂,尽管同是国企。
但父亲和奶奶这一家人,宁愿和大爷家决裂也要爱护三冶,坚定的站在三冶这一边,爱企业如爱家。
可能这里面,也倾注了对爷爷的爱、以及那个绝望无助岁月里被爷爷救助后矢志不忘的恩。
人性是复杂的。
父亲一方面对三冶近乎的溺爱与忠诚;另一方面,对钢厂子孙的母亲和我恨不得赶尽杀绝。
许多时候,没办法用单纯的对错去批判。
只能说装满不幸的流年里,似乎每件事,都添砖加瓦的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我,夹在其中被动着命运的人,最后只能是个三冶不疼、钢厂不爱的倒霉蛋。
人性纵有闪光点,搅拌在这其中,也终究不过是沧海一粟、一滴清水跌进黄河里,还哪剩什么原本的样子。
而随着爷爷的离世,我父亲的工作变成了门卫保安,更清闲的工作了。
母亲叠毛巾、父亲坐岗楼,我不停腿的疯玩,这就是初中时候,我家最真实的样貌。
与年幼时,万元户的存款、父亲铁路队班长的奋发图强、母亲的市政企业机关工作,早已跌落的,不止一两道阶层。
我,对此没有知觉。
只要能活下去,快一点长大,我就已然,心满意足。
只是命运没因为家人的平凡而对我偃旗息鼓,允许我肆意的苟且偷生。
政治课代表。
刚入学的我,这是又一次的,初中里第一个班干部的身份。
班干部是不可能不被同学们审视、老师们“看见的”。
我后来才知道,市中心出生长大的仿佛纯正血统的01教化孩子,就算是家族落魄、哪怕天塌地陷,也依然不能改变的,是属于01孩子的命运。
即便后来的身份证清晰刻印着我只是个02,不配01的野孩子。
但属于01的规矩,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除了身份证上标志却无用的02,对我的责难与约束,从来都没有过02的轻松。
哪怕入赘、哪怕苍老、哪怕终生不婚、哪怕一无所成,我无法改变的,就是01,我一生隐藏着的,真实代号。
初中生活,就这样在许许多多的疼痛与虚伪里,一天一天再次展开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画布,题目着: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