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头顶,天空一片碧蓝。阳光强烈得让他睁不开眼,即使紧闭双目,也是一片白光。他转过头,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周围的世界变得弯曲变形,所有的物体都是中间大,两头小,跟哈哈镜中所见一样。他向四周环顾,只看到一片光怪陆离,从未见过的景象。树木高大葱郁,房子直冲云霄,周围一片宁静祥和,穿着奇特的人从他身旁走过。
他信步走到道路中央,突然,一个尖利的笛声在身后响起,把他吓得跳起来,转头看时,是一个巨大的铁虫子,口微张着,两只眼睛分在两边,发出光来,他急忙让开,那个铁虫子嗖一声,从他身边滑过。他想看看它的腿上有什么玄机让它跑这么快,却什么也没见到,虫子仿佛贴在地上一般,很快就消失在前方。
空中还有一些铁飞虫在飘来飘去,它们明显的排成队列,在道路上空穿梭。而街道两旁有很多强光闪过,显出一行行的字来。
他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惊得手足无措。
突然,场景瞬间改变,他一下子置身于熟悉的沙漠之中,一只巨大的沙虫从地里钻出,一口将他的左手咬掉。他痛得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手上的血在流着,一直不停。他感觉到生命在离他而去。强烈的阳光将他体内最后一点水分蒸发出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渐渐变成一具空壳,里面除掉自己的灵魂,什么都没有,血没有了,肉没有了,骨头也没有了,全是空空的。他的灵魂也飘起来,散开。
当他抬头时,刺目的阳光让他再次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碧蓝的天空,变形的世界,街道两旁高大入云的怪楼,上面闪着成千上万的方眼。
他知道自己正在死去。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年轻人的脸挡住。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向他走过来。他很高,跟他见过的夏族人几乎一样高,他的眼睛很好看,似乎含着笑意,脸色却显得严俊。年轻人的脸靠近他,在他眼前渐渐放大,最后离他的双眼那么近,以至于他能够看清男子脸上的眉毛和他浅蓝色的双瞳。
年轻人在救助自己,将骨头插回他体内,又将肉附着其中,最终将血灌回他的身体。最后,一股清泉从头上流下,浸润了他的嘴唇和肌肤,将他从阳光的炙烤中挽救过来。
他的灵魂也飘回肉体中。
那个年轻男子站起来,离开。
他想说点感激的话语,嘴像濒死之鱼一张一张,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渐渐暗下来,很快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绝对的黑暗,没有一丁点儿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眼帘一片亮白。他从绝对黑暗中苏醒过来,微微睁开双眼。太阳悬在正上方,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正如他之前幻境中所见一般。他侧过头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沙丘下,头枕黄沙,四周是起伏的沙丘,在正午的阳光下,一片橙黄,闪闪发光。
他双手后撑,想要坐起来,却一下歪倒在地。左臂剧痛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臂已经不在。
被沙虫吃掉了。
他的记忆恢复过来。商队经过这里时,沙里钻出五只沙虫。他一个躲闪不及,左手被一只沙虫巨大的钳子一下切断,吞入腹中。他当即痛晕了过去。这是除开他看到的幻境外,脑中最后的记忆。
他忍痛坐起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连风都静止下来。
商队的人都已经不在,而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翼而飞,只剩一条底裤,身上盖着一块不大的布。身边还放着个水袋,装着小装袋水。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幻境在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年轻人的脸是那样清晰,他甚至能记住他嘴角边一颗并不明显的小痣。是他救了自己。
布也是他给盖上的吗?他是谁?水应该也是他留下的吧。
他猜得出,商队的人肯定是丢弃了自己。老板绝对不会拖着一个半死的人,不光干不了活,还要白费粮食。
幻境中的年轻人地救了他的命,但却救不了他悲惨的命。接下来怎么办?他本来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在商队里当脚夫,勉强糊口,不至于被抓去为奴。如果他失去了一只手,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不过,幻境中那从未见过的世界让他神往。那是一片神奇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明亮而平和,激励着他。他站起身来,辨明方向,迈开步子,向前走。
一个人无水无粮,在沙漠里坚持不了两天,不被渴死,也会被沙虫吃掉。他记得商队离开苏台城后向东南走了一天的路程。只要向西北,他就可以返回苏台城。
太阳在炙烤着黄沙,脚踩上去感觉到滚烫,沙丘连绵不绝,延伸向远方,在阳光的映照下,展现出瑰丽的色彩。远处沙丘的高光和阴影过渡,使黄沙变成铺在地上皱折的金黄色锦缎,光滑而富有质感。当走近时,脚下的沙子又仿若细密的波纹在湖中荡漾。
他将那半块布顶在头上,靠着一小袋水,走了一天。幸运的是,他没有遇到沙虫,顺利地回到了苏台城。
苏台城是城市联邦国东联邦一个主城,直接建在沙漠之中,如同浸在黄沙中的一颗明珠。
远远望着城门,他踌躇不前。低眼看了看自己,光着脚,身上除了一块布,只剩条内裤。这个样子,怕是进不了城。不过,进不了城他必死无疑,不光没有食物,连袋里的水也已经快喝完。他鼓足勇气,向城门走去。
果不其然,城门的守卫将他拦住,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八台商队的,我…我们老板派我回来…”
他话未说完,被守卫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米。”
“哈哈哈哈!你应该叫小虾米才对。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八台商队的。你这个狗一样低贱的人,不能进城!”
“我只是需要一些食物和水而已。您让我进去吧。”
“你什么都没有,还是个残废,食物不是给你这种下贱的人的,你只配去挖矿!” 说着,两个守卫冲了过来。
他急忙转身要逃,但又累又饿又渴又虚弱的夏米哪里跑得过守卫,几步间,守卫追上他,一棍打在他头上,将他抓住,按倒在地上。
“他一定是个逃奴。”
“先抓回去再说。”
两个守卫拖着夏米拉回了治安所,扔进监狱。
夏米头破血流躺在一间监狱里,无人理睬,更没人给他止血。他在迷糊中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要死去。这回,没有幻境,没有那个高个子年轻人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