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廉价酒店里,一张一看就没洗干净的床单,上面还有着干透的血迹。
一个脖子上有道骇人的刀疤,几乎将脖子整个砍断,又重新缝合后的男人,正躺在上面抽烟。
烟圈一个个的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盯着天花板的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的无趣。
在他心里没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人。
眼睛里早就没了对生活的热爱,换句话说,他早就认为自己是个死人了。
他就是鹰帮在洪泽出现之前的头号打手大林。
从北方的广阔平原,到南方的潮湿之地,就算过了三十多年,他依旧不习惯。
一到夏天,整个房间就发霉,到处都是霉斑。在他记忆中,小时候住的出租屋,那墙壁上更是从上到下布满了黄色的水迹。
上一位租客又是个老烟枪,每天要抽三包烟,把墙熏得更黄。直到他患上肺癌去世,房间才便宜的租给了大林的父亲。
他父亲是个在码头杀鱼的屠夫,回家都带着一身的鱼腥味。除了教会他怎么用刀之外,对于父亲,他从没有过好感。
那是个喝多了就会拿孩子出气的男人,脖子上的伤,就是父亲留下来的。
要不是邻居发现得早,十二岁的大林早就死了。
至于母亲,早在他五岁那年就受不了父亲,离家出走,一去不知音信。
被人从医院救回来后,他就逃出了家,跑到了车集镇上。遇见了周长春的儿子,那个喜欢把老鹰的画报贴在拖拉机上的少年。
“你不如跟我混吧,你就是我第一个小弟。”
大林还能想起周公子说的第一句话。
从此他就进了鹰帮,有了口饭吃,也成了鹰帮最狠的人。
每次打架他都往死里打,仿佛要将一身怨气全都出在对方身上,好几次要不是周长春拦着,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只因为无论对方人多少,他都像一头猛虎,会冲上去,不考虑任何的后果。
也因此,他在整个鹰帮里早就打响了名声,整个车集镇,也没人敢惹他。
直到他被抓进去,关了整整四年,出来后,他就离开了鹰帮,最近半年才回来。
接到周长春的电话,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两天发生的事,他都听说了。
他感兴趣的是,一个外地人,怎么敢踩到鹰帮的头上拉屎。
“早就想叫你过来吃顿饭了,一直没有机会,晚上那边要摆和头酒,你跟我一起去,找个机会,把那姓李的做了。”
周长春来接大林时,直接就道明来意。
他每次看大林,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就不是一个活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股死人味。
这也让他很不舒服,心里别扭得很,要不是能用得上他,这些年他都想找机会把他给送走。
怎么说洪泽他还能管得住,这个大林,自从他儿子周公子死后,他就没能控制得住他。
“嗯。”
大林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声。
“你出来也没钱用,这些钱你拿着。”
周长春拿出个塑料袋里,里面装了二十万。
这钱算是行情价,做掉一个人,也就这么多钱。
但请一般的人,也干不掉李铁牛。
“嗯。”
大林依旧面无表情的接过钱,随手收在背着的,破烂不堪的皮包里。
“他比较扎手,洪泽对上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不是洪泽。”
大林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我公司里二十多人一起上,也被他打趴下了。”
“你养的也都是废物。”
周长春苦笑:“他们要有你一半本事,我也不用发愁了。”
车从镇上开往杨城,路也不远,半小时就进了城,再到朝阳路,就看到了醉月楼。
刘水生自从打出正宗下火橘的招牌,又搞了一连串的促销,生意越来越火红。今天却特意留下了三楼的306号包厢,让经理别订出去。
外面排队的人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楼上还有空的包厢,就在那安心玩着手机等候。
周长春和大林被领到包厢里,别的人也还没到。
他就喝着服务员泡上的龙井茶,安心的等着。
也不再跟大林说话,该说的都说了,大林这人,又是个闷葫芦,说多了,倒像是自言自语,不如静候。
门没多久又开了,进来两个人。
周长春一眼就认出其中之一是上次在铁胡堂遇见的律师,就皱眉想。
他怎么来了?这李铁牛摆和头酒还叫上律师?是还要签什么协议?
“让让,齐总要坐靠窗的位子。”
杜河走到大林跟前,拍拍椅背说。
大林一脸桀骜地冷冷地说:“你走错包厢了吧?”
“没错,这不是306吗?李大夫订的包厢。你也是他请来的人吧?让一让吧,齐总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
杜河又问了一句。
“我要是不让呢?”
大林也看出这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可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不让?”杜河笑了,“没必要吧,就是让个座,都是李大夫的客人,你也喜欢坐窗边?”
“我不喜欢,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让我让座。”
杜河无语道:“齐总,你看这人……”
“算了,我坐哪里都一样。”
十二人的大圆桌,齐明辉也不想跟人吵架,哪里都能坐。
又是来找李铁牛谈正事的,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历,要是他的朋友,吵起来,惹得李铁牛不快,那也没必要。
再说大林那脖子上的伤太吓人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大林冷冰冰地盯着齐明辉和杜河。
“你说他是齐总?是开公司的?”
周长春问道。
“做点小买卖。”
齐明辉笑了笑,伸手去拿茶杯。
“噢,做什么买卖?”
“什么都做,赚钱的都做。”
说了不等于没说,周长春哼了声,这家伙有点狗眼看人低啊。
“我也做生意,搞蔬菜粮食收购批发的,算是做得还行。”
杜河低声在齐明辉耳边说了句什么,就看齐明辉微微点头,不再搭话。
周长春就冷声道:“齐总看不起我吗?”
杜河冷笑说:“那倒不是……只是你不配跟齐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