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换了拖鞋,第一次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沙发柔软细腻,有着良好的支撑力。她顺势往后躺下,沙发似乎是为人体的结构和曲线量身打造,一阵舒适和放松的感觉瞬间袭来,让身心疲惫的她想要合上眼。但她知道大厅不能久待,摄像头会把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神情都拍摄下来。整个别墅兴许只有她的卧室没有监控,但谁知道呢?
她把别墅上下打扫了一遍,除了轻微的一层浮灰,其实并没有任何需要清洁的地方。她想通过这可怜的一点儿劳动证明自己还是发挥了价值的,即使只有一点点。
她把柜子里的浴盐和玫瑰花拆开来撒进浴缸,闭上眼睛躺在里面,放松了身体,洗去一天的疲惫。恍惚中,她看到曾经见过的某个电影情节:宽敞的房子里寂静无人,白色的窗帘随风摆动,桌子上有没喝完的一杯红酒和没吃完的丰盛饭菜,镜头拉近浴室,地上有水渍,穿过浴帘,映入眼前的是满是鲜血的浴缸、泡得发白的裸体女尸!
她猛地睁开双眼,从浴缸里跳出来,马马虎虎擦了水渍,穿戴整齐溜到床上,在漆黑的夜晚,她想:还是早点离开吧,离开一切未知的黑暗,现实中的童话背后可能藏着光怪陆离……
小月犹犹豫豫的这天早晨,突然看到别墅的院门自动打开了,一辆奔驰S在车库里停下来,一个休闲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是徐华。
小月的心突突地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来到门口恭敬地说:“徐总,您回来了。”
徐华把车钥匙顺手递给小月,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了许多遍,他温和地笑着说:“是的,这两天难得有时间,打算好好放松一下。”
小月接过钥匙,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小鹿托盘里仔细收好,然后跟着徐华进了大厅。
徐华赤着脚往沙发上一躺,把电视打开,惬意地说:“还是家里舒服。”
小月想起了戴春辉,听别人说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所谓的家,不是应该有老婆孩子的地方吗?她不敢分神,站在旁边问道:“徐总,要不要喝点什么?”
徐华随意按着手里的遥控器说:“你去做一份水果拼盘,一份坚果拼盘,再煮一壶龙井茶。”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平时使唤惯了人的。小月立刻到厨房去做。每隔几天,物业都会送过来新鲜的水果蔬菜。一开始,小月独自在别墅里住,并不敢动用冰箱里的食品。但送菜的王乾说:“这些菜,你不吃的话就浪费了,到了送新菜的日期,这些不新鲜的食品都要拿出去丢掉的。”小月这才放心地使用冰箱里的食材,正好练一下最近学的厨艺。
她把水果、坚果、龙井茶在徐华面前摆好之后,徐华平躺在沙发上说:“哎,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疲惫,你过来给我按摩一下头。”
小月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异性男子,她进行了一番自我心理建设:没关系,我只当他是我的长辈就好。”她鼓起勇气,挨着沙发跪在地毯上,用这几天上课时学到的技法给徐华按了起来。她说:“您看起来很年轻,很有活力,年纪一点儿也不大。”末了,又补充说道:“徐太太看着也年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新婚的小夫妻呢!”
徐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是的,我妻子很完美,我们感情一直很好。”这让小月有些惊讶,她以为徐华会暗示自己和妻子感情不和。
徐华止住小月的手,做起身来,拍了拍旁边的位子让她一起坐。小月心有戒备地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沙发很柔软,但她直挺挺地坐着,身体很僵硬。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小月一定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紧张和不自然。
好在徐华并不看她,他只是搜索出一部电影,对小月说:“突然很想看一下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我和妻子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带我一起看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
小月看到电影的名字是“我的父亲母亲”,她说:“我听过这部电影,但还没看过,徐太太的眼光好,这电影一看就很好看。”
徐华指了指茶几上的茶点,示意小月一起边吃边看。小月顺从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两块水果做做样子。徐华也并不怎么吃,果盘过了半天还是满的。
《我的父亲母亲》是一部爱情电影,讲的是母亲招娣喜欢上村里新来的青年骆教师,她给他做最好吃的饭菜,织出最艳丽的“红”装点教室,绕远路去听他的读书声,在他送学生的路上假装偶遇他,用美丽和真挚打动了他,最终和他心有灵犀地相爱了。后来,骆老师在城里被打成右派,杳无音信,招娣拖着病体前去探望,在路上晕倒被村里人送回了家。她躺在床上,身体和心里,双重的疾病几乎要把她压垮,这时,骆老师回来了,守在她身边,从此,两人相濡以沫,再也不分离。
小月在观影的过程中,几次由于感动没忍住落下了眼泪,她看得投入,几乎忘记了与徐华独处的紧张和不安。电影快结束时,她扭头看到徐华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不禁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又一看,他的眼睛空洞无物,好像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别的人。她出声打断他的沉思:“电影真是太感人了。徐太太当时一定也感动地哭了吧?”
徐华喝口茶,温和的表情重新回到脸上:“她啊,当时哭得可厉害了,眼睛都肿了。”他想起那天早上,戴春辉低着头捂着眼睛不敢看他,他把她的守移开,看到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不禁哈哈大笑,戴春辉恼羞成怒地追着要打他:“哼,我就知道你会取笑我的。”他突然发现,已经有很久,妻子没有把眼睛哭肿的时候了,她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稳定,甚至有些冷淡,即使是笑容,都变得是一种“习惯”和“应付”了。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对一切都失去新鲜感了吧。
徐华不再去想戴春荣,把话题转向了电影本身:“男主应该家境良好,他不嫌弃女主家里穷和没文化,女主在男主落难时也没有同他划清界限,而是不离不弃,这才是经得起考验的,双向奔赴的爱情。”
小月说:“我年纪小,还没谈过恋爱,不懂爱情。但我猜,您和徐太太之间的爱情应该也是这样美好吧。”
徐华点点头:“是啊,我们已经在一起17年了,已经变成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徐华开车带小月出去,小月环顾着车里的豪华装饰,不敢问他要去哪里。徐华倒是主动开口说:“我啊,在一般人面前话比较少,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但一遇到喜欢的谈得来的人,就会滔滔不绝地停不住嘴。今天带你出来聊聊天,散散心,你的工作就是当我耐心的听众就好了。你可别嫌我烦啊。”
小月赶忙说:“怎么会呢,您想说什么,我一定认真听,您是成功人士,听您说话就像在学校上课一样。”小月的话,一半恭维,一半真诚。
徐华把车开到公园,带小月到湖边散步。旁边有老奶奶在拎着箩筐卖花环,试探性地对徐华说:“给小姑娘买一个吧,刚编好的,花朵鲜艳着呢。”徐华欣然买了一个,亲手戴在小月的头上,笑着打量一下她,说道:“鲜花配美人,看着更漂亮了。”徐华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显小,小月又发育得很好,今天的衣服突出了她微熟的身体曲线,两人看起来像极了情侣。
然而此时的小月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心中对当下有些暧昧的行为感到很不适。她现在真的算是在工作吗?说出去肯定没有人信,连她自己都充满了怀疑。她偷偷地环顾四周,生怕被认识的人看见而产生误会。
倒是徐华,非常的从容不迫,心情舒适,悠闲地走在湖边欣赏美景。他确实开始口若悬河了,讲他如何家境贫穷但志高存远,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从而发奋图强考上了名牌大学;讲他如何觉得工作是富人的摇篮而不是穷人的出路,所以毅然决然选择放弃工作转而创业;讲他在事业上如何一次次遇到挫折,又坚韧地克服重重困难……讲到下午一点,他才突然想起来还没吃午饭,于是带小月驱车五十公里,只为了去他口中的“令人难忘的火锅店”。
在火锅店里,他指出这家店的牛肉如何的新鲜,酱料如何的独特。他要了六种不同的火锅底料,并且一一介绍:“这是最常见的重庆麻辣火锅底料,这是大骨头浓汤底料,这是酸辣金汤底料,适合煮黑鱼片吃;这个是番茄汤,加一些牛肉粒和芹菜香菜末最是好喝;这是鲫鱼汤底料,味道鲜美没有腥气;这是乳鸽汤,营养丰富,对女性很好……”他还调了七八碗调料,虾滑、毛肚、鸭血等,甚至连最常见的生菜都有对应的专门调料。
他对于吃方面的讲究,着实惊呆了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吃火锅的小月。她一开始还感到拘谨,但是在善于调节气氛的徐华面前,还是慢慢放下了戒心,敞开了肚子开始吃。确实如徐华所说,饥饿状态下的第一口火锅,是味道最好的。但小月觉得自己放进嘴里的第100口也是非常好吃的,直到已经被撑坏的胃发出抗议,她才不得不停下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