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今天来找方多病,原是想给他看看的。
看看他刚刚将体内的功力融会贯通,练至大成的内功。
他还给这内功取了个好名。
扬州慢。
原本想来第一个告诉方多病,也叫他对自己这师父再生崇拜些。
李相夷没想到,今日前来此处还能有这意外之喜。
听到方多病愿意与他坦白之时,李相夷很是高兴,一时竟也忘了自己本来来的目的。
他意识到自己恐怕显得过于高兴了些,便连忙正色。
只是听到方多病说“李莲花,是你”的时候,他难掩惊色。
这是何意?
方多病没有去解释什么,他给李相夷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天下第一跌落神坛的故事。
那个叫做李莲花的人可真惨。
李相夷想。
自以为亲近的师兄心怀杀念,自认为的兄弟实则怨恨着他,门下被蛊惑下毒害他。
说是万人敬仰,一朝由云端跌落地面,竟无人相信他便是他。
强拖着中了天下至毒的身子苟延残喘了十年,寻找的原是一场赤裸裸的骗局与野心。
“李莲花,是我?”
李相夷说出这句话时后背都有些发凉,浑然不觉。
“小宝,这是你做的梦?”
李相夷看着满眼哀伤的方多病,再顿了顿:“还是你的所见所知呢?”
李相夷对上方多病的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到些什么。
“这个故事里没听到你,那么小宝在故事里是怎样的角色呢?你到底是李莲花的谁呢?”
这个对视静谧而漫长,李相夷在等着方多病先开口,而方多病却在恍惚地思考着李相夷的问题。
他是李莲花的谁呢?
在李莲花最后的日子里面,他一直一直在陪伴着他。
但他却从不知晓这人的任何底细。
全江湖都知道,跟在莲花楼楼主李莲花身边那位公子,便是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骗子和被骗的人的关系。”
方多病说的声音很轻,但李相夷还是能很清晰地听到方多病的话,还有话语里面带着的一丝笑意与眷恋。
他目光如炬,看着方多病望向自己。
这么段时间以来,他的小徒弟原来是在看着他,怀念以后的自己吗?
聪明如他,自然是一点就透。
他怎么会一下子就相信了他呢?
哪怕这个答案再离奇,再不可思议。
“方多病,你来自哪?李莲花那里吗。”
方多病愣了愣神,意识到他是猜出自己是自未来而来的。
他怕他不相信,欲解释:“师父,我知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
“不必解释。”
李相夷很不想相信他。
不想相信他说的那些师兄背叛,兄弟离心的事情都是真的。
听起来多么荒唐。
仅仅因为所谓的血脉,因为自己武功胜过师兄,师兄便会想要杀了他?
他与阿娩也仅仅只是知己之情,哪怕真的生出了情愫,紫衿怎会因他曾与阿娩相爱便要与他以死相逼呢?
彼丘……彼丘会因为角丽谯的蛊惑,而对他下天下至毒吗?
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李莲花居然原谅了这一切吗?
李相夷不可置信。
若是他遭到如此背叛,他们怕是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死于他的剑下。
可他更不想怀疑他。
那日他撞见方多病在修炼的,正是他今天方才练至大成的扬州慢。
作为一个十岁的孩童,方多病却总是显得比同龄孩子更为老成。
第一回见面他就喊了自己李莲花的名字。
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都在叫嚣着,眼前的人说的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呢?
李相夷怎么都想不明白。
小时候对他那般好的师兄怎么会这样对他。
挨了好一顿毒打才拿到的馒头,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给了年幼的李相夷。
方多病在李相夷愣神的时候,不知从哪个布包里掏出了一个木盒,面色复杂地递给了李相夷。
李相夷一眼看出那是单孤刀的木盒。
只是里面的各种南胤之物。
他看着乱眼,也烦心。
“单孤刀是我的生父。”
方多病没想到,自己再一次提起单孤刀与自己的关系时,心底没了其他的波澜。但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还是让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哽咽。
李相夷却是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苦心经营十数年,就是想要复兴南胤,坐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
“凭借他的功夫,怕是不能做到。”李相夷说出这话,并非贬低,而是事实。
方多病点头,神色认真:“是。但南胤有一种秘术名叫业火痋,可控制他人心智,母痋可诞千千万万之子痋。若得此物,坐拥那宝座,便是轻而易举。”
李相夷皱眉:“可你既然说,师兄未能得逞,这般诡异的业火痋,又是如何去除的?”
方多病知他聪颖,饶是听别人讲述,也一下子就问出了整件事情的中心。
他抿抿唇:“去除业火痋,需得豢养它母痋之人的一滴血,嫡亲之人的血也可。”
“你可知那业火痋是如何去除的?”方多病目光重新与李相夷相对,声音还是带着一丝微颤与哽咽。
“不是单孤刀的血,”方多病没有让他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是你的血,一滴落下,那母痋瞬间灰飞烟灭。”
“李相夷,你是南胤皇室之后,萱妃的后代。”
“可你的家人不愿再加入那皇室之争,隐世而居。”
“不曾想因救人得罪了附近的山匪,那日晚上,李家全家被那山匪杀害,只逃出来两个人。”
两个人?
李相夷眼眶动了动,眼里含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方多病的音色已经不再颤抖了。
“师父,他叫李相显,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