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被蒙着目不知被带到了哪里,身后监察司的官员牢牢跟着他。
他能感受到,自己现在走在一间空旷的房间,脚踩着的地砖坚硬,布靴踏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
突然,背后一直抵着他推搡他前进的手撤去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方公子,可以把蒙布摘了。”有一声尖细的嗓音提醒道。
方多病心一震,赶忙将蒙布解下,跪下行了稽首礼:“草民方多病,见过陛下。”
在他面前的,正是身着龙袍的大熙皇帝。
皇帝笑了一声:“方多病。”
方多病没有抬头,也没开口,他知道皇帝还有话要说,不得打断。
“见到朕,你好像并不惊讶?”皇帝打量着这个十岁的少年。
年仅十岁,面圣居然毫无惧意。要么此人胆识过人,要么……皇帝眯了眯眼。
要么此人根本无畏朝堂。
“回禀皇上,草民既是大熙的子民,见到皇上也是情理之中。”方多病说话字斟句酌,手心出了少许虚汗。
他不能马虎,皇帝的出现说明这些事情里面有他的手笔。
方多病见到他就明白了,为何监察司这番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明目张胆地抓人,除了皇帝,谁还能命令一整个监察司呢?
“好一个大熙的子民。”皇帝见他话说地如此漂亮,不禁冷笑一声。
“你爹,身为户部侍郎,却被人检举贪污受贿,你作为世家子弟,居然拜江湖之人为师,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你们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方多病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爹廉洁奉公,绝无可能贪污受贿,那检举之人心怀异心,妄想污蔑我爹,还请陛下明鉴!”
“哦?你不为自己辩解辩解吗?”
听到这话方多病心里却是稍稍放松了些,皇帝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说明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怀疑方则仕贪污。
“草民并无想京城不安宁的想法,草民拜李相夷为师,是因为与他做过承诺。”
“哦?什么承诺?”
“草民一直身体抱恙,但对江湖行侠仗义颇为感兴趣,李相夷曾答应我,若我养好身子便收我为徒。草民并不想引得他人注意,这番引得风雨不是草民的意愿。”
皇帝使了个眼神屏退左右,对方多病说:“平身吧。”
方多病这才站起来。
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看着方多病:“知道朕,为什么要带你过来吗?”
方多病低头道:“草民不知。”
“朕看你如此聪慧,年纪轻轻有此等胆识和见识实属难得,不如你自己来猜一猜?”皇帝的手扣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草民……”方多病作揖想要拒绝。
“拒绝就算你抗旨。”皇帝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出的话叫人无法违抗。
“……遵旨。”本来在嘴里拒绝的话百转千回地变成了同意,拒绝被皇帝一句话挡了回去,无奈,方多病只好思索起皇帝带他来见他的原因。
难道是,太傅势力伸到监察司的事情?
但监察司直属于皇帝,朝廷官员与之勾结是要被判谋逆的死罪,看皇帝如今还不算阴沉的脸色,恐怕他还不知道此事。
况且若真是这件事,也与方多病没什么关系,皇帝没必要用这种大事来特意为难他。
但他也不可能告诉皇帝这件事,若是说了就得暴露他是主动来见背后之人的,那恐怕容易让皇帝怀疑他别有用心。
那与他有关的事,只剩下两件。
方多病的声音没有改变,依旧不卑不亢道:“皇上,是想要草民不要拜李相夷为师吗?”
“若朕说是,你是不是还得记恨朕太过小气啊?”皇帝将语气放得很是严肃。
“草民不敢。”
“呵,不敢。”皇帝冷哼一声,“朕今日叫你来,是想给你和你爹一个机会。”
“方则仕贪污受贿,朕完全可以砍他的头!你作为他儿子,与江湖人士走得甚近,就算没有异心,但闹得京城满是风雨,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朕也知道,这些年方则仕做事也算尽心尽力,但毕竟有人检举他贪污受贿,朕若是不抓他,可是会寒了其他朝廷官员的心啊。”
皇帝说得很是感慨,但方多病明白,这只是皇帝给他的借口,若皇帝真的相信他爹,大可等监察司查到证据后再抓他,现在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看起来掏心窝子的话,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罢了。
当然,这种话当着皇帝面说出口就是大逆不道,方多病只会在心里想想,不可能说出口。
皇帝突然话锋一转:“监察司最近有一个棘手的案子,你去查查,若能查出真相,方则仕贪污的事情朕便既往不咎,若是查不好,朕可不保你爹的性命。”
方多病:?
皇帝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让他去查案?
可他现在才十岁,让十岁的他去查监察司都觉得棘手的案子?
方多病收回之前的想法,皇帝哪里是不怀疑他爹,根本是想置于死地吧?
况且一个官员若真是贪污了,皇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恐怕皇帝根本就知道他爹没有贪污,只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抓他做了这场戏。
“你若觉得为难,朕这就下旨,让监察司动刑。”
方多病急忙下跪道:“草民遵旨,还望陛下不要为难我爹。”
皇帝看着他:“不必跟朕谈条件,这个案子你查得好,你拜师一事朕也可以既往不咎。”
“多谢陛下。”
皇帝挥了挥手:“下去吧。”
方多病行了礼后缓缓离开。
“你也可以同你师父一起查。”皇帝的声音从后传来。
方多病心一震,面上却没有过多表情,转过身来对皇帝说:“是,谢陛下。”
方多病离开皇宫后,在离皇城较远的地方李相夷现身了:“没事吧小宝?”
方多病摇摇头,把殿内与皇帝的对话尽数告诉他。
“恐怕,皇帝让我查案是假,想借此试探你是真。”方多病有些严肃地说。
这是方多病的想法。
皇帝肯定是忌惮他作为世家子弟联合了江湖势力,担心他谋反。
这次要他探案是明面上,暗地里其实是想试探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这番是不是真心只想收徒,还是有谋反之心。
若是真有谋反之心,那方家在朝堂之上的方则仕已经被捕,失去了价值,也就没有收徒的必要了。
果然是帝王善于心计。
方多病将这些想法也告诉李相夷,李相夷眉头紧锁:“他还真当什么人都对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感兴趣?”
方多病无奈道:“帝王对于自己能否坐稳龙椅向来重视。”
李相夷弹了弹方多病的额头:“你放心,你师父当然会陪你一起查案。”
方多病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我知道。”
李相夷又用了点力弹:“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一个小屁孩说话这么老成,还敢这么轻易地冒险!”
“哎呦!李相夷!!”
“还叫李相夷!叫师父,没大没小。”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