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寂静空山。
宸微殿中的灯火已然暗去大半。
纯池静坐于榻上,闭目打坐。
溱洧推门而入,见此情形,跨过门槛的脚步忽然放轻。
他隔着一道纱帘,细细把她看着。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隔纱望着佳人,总是有不一样的韵味。
溱洧面色微缓,纷乱的内心在轻嗅到女子的馨香时,渐渐平息。
他的阿池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溱洧目光从洁白的额头扫过,再放到如鸦羽般细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头,饱满的唇部。
在扫过脖颈时,眼神逐渐放肆,他骤然想起脖颈之下,被衣领遮挡住的地方,春色撩人。
“眼睛不想要了直说。”一道凉凉的声音穿过鲛纱,如冷霜般在他愣神之际袭来。
溱洧如琉璃般的眼睛轻闪,一张脸上完全没有偷窥被抓到的心虚。
他干脆掀开鲛纱,径直走了进去。嘴含笑意道:“打扰到姐姐修炼,我真该死。”
纯池睁开眼时,眼中已是带着不耐,讥讽说道:“既然知道我在里面修炼,你又何必进来?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
溱洧听后,脚步依然不停,像是在游园里闲庭信步,逛看花草。
一点都没被纯池口中的冷言冷语给影响到。
他在内心嗤笑,看来他的阿池姐姐还是没有长进。依然如先前一样只会耍些嘴皮子功夫。
溱洧之所以能在妖王宫活到现在,第一个所仰仗的就是没有羞耻之心。
“阿池姐姐,我这宸微殿可住得习惯?若是有不适之处务必要提出,我马上叫人换去。”
“不用。修炼之人,何必在意世俗之物。慢走不送。”
女子的毫不客气的驱赶令一直保持着笑容温和的男子,面色僵硬。
溱洧不发一言,一双瞳孔只静静看着纯池,瞳孔深处幽深晦暗,像是在编织着一张大网,只待猎物松懈,就吞吃殆尽。
眼前女子一丝变化都无,溱洧心中有气,走出大殿时,脚步声都重了几分。
随着大门关上,纯池原本闭着的双眼,又睁了开。
怔怔望着溱洧离开的地方发呆,吐出一口浊气。
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与她所打算的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果然是与妖界的一切,八字犯冲。
每次的计划都不能如期举行。
这么想着,纯池耳朵一动,殿外的脚步声虽轻,却被她听到了。
整齐划一,慢慢的把这大殿都包围了起来。
纯池扬眉,双眼在大殿四处扫过,想到了什么,先是笑出了声。
还当溱洧这次有些变了,能安心放她一人待在这。叫他出去就爽快出去。
没成想,还是如此。
不用看都能知道,除了这些守卫外,结界早就布下了。
纯池内心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看到溱洧还是如之前囚禁她那样的套路,不由得有些放下心来。
没有变好呀!不会被元楚影响到。这样才能杀得痛快。
东方既白。
月色完成了它的使命,将要在另一边高悬。现在该迎接的,将是如火般的朝霞。
飞羽殿一早就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或许并不能如此说道,而应该说,受主人冷落已久的飞羽殿,时隔多日,终于再次得到了主人的赏脸。
现任客人昆吾少主方一起身,就见主殿中央有一男子负手而立。
瞬间,漂亮的脸上惊疑不定,“稀客啊!这么一大清早来此,有何贵干啊!”
溱洧转过身,眼眸从昆吾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袍中掠过,盯着殿中的一盆紫薇花说道:“昨天你说泽雅打算与魔界议和?”
昆吾讶异挑眉,“怎么,你要插手?”
这也是昆吾在游历六界时,不小心听到的一件隐秘事,昨天在湖上乡本就是随口说说,想让溱洧先得个风声。
具体的反正有天界去周旋,届时只要看天界如何应对便是。
没成想溱洧居然放在了心上。
“你与我具体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溱洧没说要不要插手,他坐在石凳上,为自己倒了杯花茶。
殿宇内坐着的两位男子,容貌地位均是妖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时坐在简朴雅致的屋中,都为其添了几分清贵之气。
看得外面的侍女们,纷纷红了脸。
众人只能看到他们侃侃而谈的样子,却一点都听不到所说内容,脸上都留有遗憾之色。
孔雀一族,因其性格,素来高傲自信。鲜少折服于他人。
除非样貌品德能力出众者,才能得到他们的吹捧和仰慕。
而大堂内的两人正好对上了他们的看人爱好。
昆吾乃是自家少主,原本性子就有共通之处,自不用说。
溱洧在外面经营的品行面貌更是令妖界上下子民无不仰慕。妖界在新任妖王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可谓是,面子功夫修炼的非常到家。
又哪知道自家光风霁月的君主外表下有着一个偏执阴鸷的心呢。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是与七重天的弓源神君交好,才听得几句。”昆吾把自己所听到的消息,一字不差的与溱洧说道。
溱洧掩下目光,闻着花茶散发的清香,有片刻的沉默。
“你既然前些日子在天界待着,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闻弦歌而知雅意,昆吾恍然道:“你是说有魔族闯入天界,救下……”
说到后面,昆吾脸色讪讪,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偌大的天界,不可能如铁桶一样,密不可分。
纵使按压下了纯池被魔界之人救走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被消息灵通之人闻到些风声。
纯池当下在妖界的消息,溱洧并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
他面色如常,似是没有看到昆吾的异样,淡淡说道:“所以,已经是有大魔出了天尽头的结界,天界未雨绸缪,避免重蹈覆辙,开始找寻应对之策了。”
“魔界中人俱是野心勃勃,野蛮无理之辈,天界当真要与他们议和?泽雅哪来的底气?”
昆吾自听到消息伊始,始终想不明白泽雅他们是有什么倚仗,才会打算与那些野蛮之人和解。
底气?
溱洧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有一张面容出现在他脑海。他在这刹那,像是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有想。
虽然知道自己这刻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可溱洧还是站了起来,匆匆离开了飞羽殿。
“唉!!”端坐在对面的昆吾正抿着他从孔雀族带来的琼浆玉液,友人突如其来的大动作,令他惊讶万分。
溱洧在快要走到殿门时,瞥见候在门外带着精致妆容,衣着亮丽的侍女们,他忽的回过头,眼带意味的说道:“你也该有些警戒之心了。”
堂堂一族少主,连身边混入了他族中人都没察觉,昆吾这懒散的性格,早晚有天害了他。
随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徒留昆吾呆若木鸡在原地。
什么意思?警戒之心?
昆吾转动着手中的琉璃盏,琢磨着话里的意思,突然心中一凛,目光锐利的在带来的侍从们身上扫过。
侍从们早已跪了一地。
溱洧现在无比肯定与纯池一道进来的那二名女子,就是在天界救了她的魔族中人。
只不过天界他们以为的是只有一个。
不,或许泽雅亦是其中知情者。
溱洧脚步一顿,脑中像是有条线索刚要续上,却又突然断开。
难道,堂堂天界神君居然与魔界之人有所牵扯。
泽雅与阿池姐姐她们到底是何种关系?天界想与魔界议和,这其中阿池姐姐是否也出了几分力呢?
碍于手中信息有限,溱洧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瓜葛。
溱洧迫切的想回到紫宸殿。
不得不说,他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