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的子息又过上了一段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这片山头也恢复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地。直到这一天一对母子被人追杀来到了雪梅树下。子息在树上静静的听了一会,算是弄明白了。这一伙人是附近的山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对他们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而这一对母子,在被抢劫完财物以后,自然也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想法。
子息看着他们不断的求饶。换来的只是山匪几人的嘲笑。最后甚至这位母亲跪地哀求愿意自己一死换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
“既然这样,要是你愿意陪陪我们,我们就带你的孩子下山,不但不杀他,还能把他养大,你看怎么样?”这伙人的头目看着跪地的年轻少妇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他身后的同伙们也跟着起哄。
不料一开始还在苦苦哀求的母亲却在这一刻不再继续求饶,她站起身说道:“要是这样的话,你杀了我们吧。我可以放下礼义廉耻,但我的孩子,他将来不能成为强盗。”
“成为强盗有什么不好。你看,你们不就要死在强盗手里了吗?”头目没有生气,依旧笑着,但手里的刀却是毫不客气的向母子两人挥去。
在她的树下杀人,真是让人厌烦呐。其实对于子息来说,她很讨厌血腥味。这味道总是会让她想起倒在她面前,一身红衣的清娘。
孩子的母亲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之前在她面前嚣张的山匪们,发出了一声惨叫。不过他们也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而已。
当她睁开眼看清自己面前的景象以后,一声极具穿透的尖叫传了出来。几个山匪被藤蔓上下不一的吊在树上,此时正在剧烈的挣扎着,而一个穿着月白襦裙双髻上戴着银铃铛的女孩就坐在树上,正在看着自己。下一刻,她就觉得天旋地转,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子息却没有去关注这对母子此时的情况,和他们相比这个时候更加吸引她的却是雪梅树的变化。伴随着被吊着的几人慢慢没有了气息,雪梅树上竟然渐渐结出一个白色的薄茧。虽然这一切子息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这熟悉的感觉却能让她知道目前正在发生些什么。
“这是,要产生另一个花魄吗?”子息喃喃自语。的确,在短短不过半息的时间一只身长五尺的白鸟就从雪梅树中化形而出。白鸟落在树下,渐渐化形成为一个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只是一眼看过去年龄就比她要大不少。她才堪堪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居然是冲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而去。一出手用的是一只银色的羽翎发钗。
“子兮,你这是要干什么。”
“子兮?这是我的名字么?”女子有些迷惘的看着用藤鞭打落了自己羽翎钗的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女孩:“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这是我的本能。这个女人说我们是妖怪,妖怪不就应该这么做吗?”
子息意识到了新花魄与自己不同,她吸收的是恶者的坏心和怨气,从一出生对这个世界带着的就是恶意。她的行为与意识中不会有任何善念,才会在自己诞生之初选择的第一件事就是作恶。
这样的非人若是逃离雪梅山,那带给世间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子息握着藤鞭的手紧了紧,这个时候是除去她最好的时间了。
“我是子兮的话,那你叫什么?”子兮很快接受了这个名字,她扬起自己的脸,微笑着问。
“子息。休息的息。”子息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好奇,略微愣了愣神。也就是因为这一个举动,子息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掉子兮。毕竟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同族。可那时候的子息也没有想到,也就是这个决定会让她的余生都在后悔。
子兮很快就离开了雪梅山。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子息再一次接收到关于她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那时的她也已经离开了雪梅山,在尘世间游历,路经一个小城时听说了城中最近似乎是闹鬼,城中县丞不信鬼神之说要亲自一试的说法。她一时觉得新鲜,便也去看看。却不想在那传说中闹鬼的院子里只看见一地的血色和一身白衣的子兮。
“你干的?”子息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空灵。
“哦。”子兮一开始觉得有些吃惊,一转头看见是她以后语气重新转为平淡,指着地上道袍装扮的人道:“装神弄鬼,借鬼神之说敛财,了解在我手里,这样的结局很适合他。”
“那他呢。”子息说的是倒在一旁没有气息的县丞。
子兮却露出了笑容,她靠近子息道:“有的时候,对鬼神之事还是该敬重些好。他的态度太轻薄了,我不喜欢。”
子息终于在看着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藤鞭瞬间而动,就冲着子兮的方向而去。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却不想子兮的反应更快。她随手拔出羽翎斩断一截藤鞭以后化为原型就向远方飞去。
子息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是自己优柔寡断才害了清娘的性命也是因为自己当初一念之仁才让子兮有机会逃脱让一切变成现在这样。至此以后子息变了,她再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情手软,杀伐果决到让再次相遇的子兮都险些认不出她来。
再遇时子息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子兮居然会了为一个人类而向她求情。
“凭什么?”子息看着劝她手下留情的子兮喃喃念道:“为什么我这一生都在为非我所杀的伯仁而忏悔,你杀了这么多人,凭什么能得到救赎?你有什么资格劝我放手?”
“子兮, 你这一生都别想偿还,你和我都不配。”子息最终还是没有杀掉那个人,可是也就是从这一天,她的心态彻底扭曲了。
她在洵阳教慕云安怎样以河运为筹码,让他周旋在几大势力之间,亲手为他安上叛国的罪名。她在安阳蛊惑徐三放弃治疗重病的妻子月娘,再怂恿神婆为吴家早逝的儿子结阴亲,引诱着他们挖开了月娘的棺椁。
曾经的她憎恨恶人,现在的她却成为了祸乱本身。她总是竭尽所能的挑起人心底最丑恶的人性,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贪念变得不择手段,再被她冠以正义的名号绞杀。若不是子兮以引魂香为引,她都已经快要忘了,曾经的她也是善人的不甘所化形的花魄,本是最为良善的,只是她早就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