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佳最后遵守了对江雪的承诺,赶在最后一趟高铁开车前二十分钟把林秋送去了高铁站。
“后天就是见面会了,”郝思佳一边开着车一边跟林秋说,“雪雪说要跟你在台上对唱她的新歌,你们准备得怎样了?”
林秋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有点心不在焉地说,“准备得挺好的。”
这点微妙的情绪变化,郝思佳心如明镜似的感觉到了。
两人一路无言。
车进了高铁站的送客泊车区,他只留了声“后天见”就转身进了候车大厅。
那时候他脸上有一点勉力露出来的微笑,郝思佳看着他的背影,心知他这勉力的微笑应该已经消失不见了。
兰骁南给他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她只回了六个字——“在开车,后天见。”
回去的路上,她捏着手里的方向盘,心里有一点发慌。
她知道林秋是个聪明的人,自己几次三番地在他面前试探,耍小手段,几乎都被他看了出来。
但这一次,她思来想去了很久,还是又把小手段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一个没有历史的画家,也许父母双亡,也有可能彻底叛出了家庭;
他一个人在南环生活日久,过着平淡无比的日子,帮人拉公会从来不收钱,自己的一套顶级CG设定集没有提出任何附加条件就卖给了企鹅,在几乎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四百万巨款眼睛没有眨就都给了江雪。
她曾经拿着他的画作去找过一些懂行的朋友,朋友惊叹着就想找她要电话——这种线条,以及这种色彩的运用,不说全国,至少在冬港也是顶尖的那一批,完全可以运作起来。
她曾经私底下想跟他聊聊这个,但他对此却不置可否。
兰骁南也说他虽然才华横溢,但却从来没有以设定集的创作者自居过,显得非常地谦虚,谦虚得好像那套设定集不是他的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孩子’一样。
他那是真正的淡,是郝思佳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之中从来没有见过的真正的淡。
后来她大概是从那个全身心扑在星星上的弟弟身上看到了一些相同的特质。
因此她确定林秋是一个真正的流浪画家,在有能力赚到钱的情况下却既不爱钱也不争利。
她想,他应该过去曾经富裕过,应该和江雪过着一样优渥的生活,也应该曾遭遇过物质的束缚,物极必反,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叛心理。
但他这样的人,往往会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考虑了很久,前几天师傅跟她说如果心里觉得是正确的事情,就要去做的时候,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费了许多心机去把高米米、韩宇华、天后和那几个财团渲染成一张晦暗的网向林秋扑去。
一来她总觉得这张网是江雪未来路上的一种隐忧,二来她就是针对林秋的——
明面上说着裹挟的是江雪,其实她想裹挟的是他,让他不要想着和江雪在溪叶或者冬港自立门户过小日子。
吹着冬港夜晚的风,郝思佳一个人在车上自言自语,“江雪和自由,你总得选一个放在前面。”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江雪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和她从认识到结婚,不过一个来月,她在你面前也许是个千依百顺,努力吃着药做着呆萌好人的温柔老婆。
但她有另一面,倔强,好强;同时,对于从小就被灌输着家族的兴衰缘起,又得到过许多同宗福泽的她来说,她又很会妥协,尤其是对于家族。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个艺人是靠做别人的小女人小男人成功的,你画画可以画一辈子,至少能画大半辈子,可是江雪的青春能有几年?
我是她的经纪人,让她在艺人这条路上走得更高更远才是我的责任,只要江雪一天不解雇我,我就只能把这条行事准则贯彻到底。
晚上车少,她开得有些快,路灯和大楼飞快地往后面退去,车灯明亮,远方的前路却变得并不那么清晰了……
家里安安静静,几样简单的陈设就安静地摆在那里,她趴在书桌前,只开着一旁的落地灯。
这暖黄色的灯光就这样包裹着她度过了许多一个人的夜晚,但这天晚上她的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江雪的笑容。
她知道江雪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知心的朋友,林秋也因为江雪的关系对自己很是信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些不堪,一种辜负了朋友信任的不堪,毕竟这件事情她又是在没有问江雪的情况下擅自做下的主张。
她无神地滑动着手机的通讯录,在师傅的名片前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按下去了拨打键,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后悔了,于是又按了挂断。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兰骁南打来的视频。
郝思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劈头盖脸地问对方,“干什么?”
兰骁南并没有被她的态度所影响,“刚给你打电话占线,想问问你到家了没有。”
“哦,”她整理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到家了。说了后天见,今天你就打视频来提前见?”
“这个……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你说你在开车的缘故。今天我上线玩了一会儿《饥荒》,砍树砍出来一个树怪。”
“树怪那么菜,我都能打死,又可以收几个精灵木和噩梦材料了。”
“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果然啊,还是色令智昏,郝思佳忽然放肆地冷冷地笑了一下自己,前一秒还义正言辞地琢磨着别人呢,下一秒落到自己身上,是装也不想装了,演也不想演了,恨不得把心窝窝里的东西都掏出来跟他讲。
不过冲动终究只是冲动,她没有多讲,却对兰骁南流露了一点出来,“你对心机深重的女孩子会有什么看法?”
“什么?心机深重的女孩子?”
郝思佳看着视频那头的兰骁南发窘的样子,心知他也对付不了这种送命题,女人心海底针终究也是一个普遍情况,不对,何止女人心,只要人心都是海底针。
“我就问问你嘛,”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挑衅着说,“说说看,你有什么看法?”
兰骁南想了半天,才终于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来,“我觉得应该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她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你好怂啊,兰制作。”
“确实不如你,”兰骁南直接认了,“人美路子野。”
于是她得寸进尺道,“呵呵,去洗澡。”
“原来你也会说这话。”
她给兰骁南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莞尔,“我觉得美女洗澡这种事,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慢慢分析吧,再见。”
之后她是在脸边上晃着右手说着‘晚安’才把视频电话挂了的。
微信里又收到师傅发来消息,“刚刚你打电话,我没有接到,什么事情?”
看来,刚才的后悔无效。
“师傅,我想来想去,还是单独去找林秋了,编了一大通暗示,希望他放弃自己珍视的自由,好好帮着江雪走过职业生涯最黄金的几年。”
“你觉得江雪的先生拿出自己的全部财产帮助江雪单飞还不够?”
“我觉得利用好江雪身边的一切资源才是我应该做好的事情。”
“为什么是暗示,不是直接和他谈心?”
“我不想和他交心。”
“以你木禾与江雪中间代理人的身份,你这样做是对的。”
换做以往,她肯定会回复师傅‘懂了’,然后就不再打扰师傅,但这天她又多问了一个问题,“但我以江雪知心朋友的身份呢?”
“你自己的路只有你自己走到终点之后才能回过头去评判。”
“我知道了,师傅。”
“早点休息吧。”
“谢谢师傅,你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