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舟眯起凌厉的黑眸,此时他沉冷的神色,就是商场上的大佬见了,恐怕都要退惧几分。
梦魇……
姜绾被纷纷扰扰的梦境纠缠,睡得极不安稳。
早该习惯的不是吗?
他人的闲言闲语、冷嘲热讽像是跳针的唱盘般,字字句句在梦中重复呼啸。
像是增强了数倍的音质吵得姜绾心惊却又悲哀的无力逃脱。
家门不幸,我们姜家怎么能忍受你这个野种!
要不是姜家没有其他女眷,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这家门……
梦中,姜老太爷沉怒的低喝,如巨响的鸣钟般在姜绾耳畔回荡不去。
姜绾心底多么想大声反驳,说她同样不想进姜家的门、不求这种虚伪的认同,甚至不屑安上这个姓氏!
可是她不行。
在等待多年的时机来临前,姜绾只能一如以往地选择沉默。
“我看呐,这场婚姻都撑不了多久了!”
“少爷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转眼又被那女人气走,真不知道那个姜家大小姐在拿什么乔?”
“是呀,这几天她老窝在房内,问她用餐又说没胃口,难道还要我三催四请吗?”
“别理她,等她饿了自个儿会下来,别想要我伺候个下堂的。”
“嘻嘻,就是呀!”
昏沉中,姜绾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境。
佣人的嬉笑嘲讽如汹涌的浪涛般向她袭来,听来竟如此的刺耳,让姜绾觉得难以忽受却又挥之不去。
这场没有选择权的婚姻,一如姜绾十八年来失去掌控权的人生。
只能被动地被指使、被安排,但姜绾厌倦了这一切,渴望逃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迫切。
只要再忍耐一阵子……再一阵子……
让我走!
放我自由,请让我走!求求你们……
在沉闷得几欲令人窒息的梦境中高声疾呼,姜绾在黑暗空间中疯狂奔跑着,试图逃离梦中的迷雾。
姜绾渴望重见光明、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
可众人的冷语嘲讽追在身后,字字句句化为藤蔓缠绕住姜绾赤裸的双脚。
并延着小腿逐渐向上蔓延,一点一滴的要将姜绾吞噬于无尽的黑暗中。
让姜绾忍不住惊骇的放声呼救,几近绝望的心,仍是期待着有哪个人能帮助她、拉她把,让她远离这个骇人的世界。
“别怕,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慌乱挣扎中姜绾听见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叫唤。
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低沉嗓音,竟莫名安抚了她躁动的情绪。
“救我、救我、求你救救我!”
姜绾再也禁不起置身黑暗的恐惧,放声求援。
“有我在,不要害怕,你张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一缕清风般为姜绾吹散了黑威的迷雾,眼前渐渐露出一道曙光,吸引她朝光明处步步迈进。
当姜绾好不容易挣出浓雾,自沉重睡梦中缓缓苏醒、近在眼前的男性容颜着实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终于醒了。”
极近极近的脸孔在眼前放大,姜绾盯着宋珩舟那张微蹙着眉,略显严肃的俊颜,久久不能言语。
“怎么,病傻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宋珩舟眉间的刻痕似乎因姜绾的沉默又加深许多。
低沉的嗓音一如梦中为她驱赶迷雾的声音,让姜绾困惑地眨了眨眼。
宋珩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
“你做噩梦了?说了好多梦话,还流了不少汗,应该退烧了吧?”
宋珩舟抚着姜绾汗湿的额头,皱眉问。
但此刻姜绾最在意的,却是——
“我、我说了梦话?”
姜绾一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是啊,还不少呢。”
宋珩舟别有深意地望了姜绾一眼,才又道:
“你睡得太沉了,我叫了你几次都唤不醒,真让人担心。”
似是满意于手心传来的温度,宋珩舟微微纡缓了眉心,收回覆在姜绾光洁额头上的手。
看着宋珩舟难得温和的俊颜,姜绾有瞬间的怔忡。
宋珩舟……他担、心她?
一种陌生的悸动悄悄爬上姜绾心头,满溢在胸膛之间,让向来冷淡的脸庞,一点一滴地融入了柔和的神色。
“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
看着姜绾难得展现的恬淡笑颜,宋珩舟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呃?”
突如其来的赞美,叫姜绾的笑意就这么僵在唇边。
宋珩舟像是忽然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似地,单手支着下颚,眯起锐利的黑眸打量起姜绾。
“这就对了!难怪我每次看你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明明才十七岁却成天摆着副冰样的脸,任谁见了都会奇怪。你还是多笑的好。”
“刚才的模样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懂吗?”
语毕,宋珩舟突然伸手揉了下姜绾的头发,像个兄长似地。
这举动着实令姜绾怔住,淡淡的红霞不自觉地染上她白皙的面庞。
将姜绾羞赧不安的神情看在眼底,宋珩舟好心地收回了手,转身走向房内的衣柜。
“你刚才流了不少汗,衣服有些湿了,快换件干爽的衣物以免又发烧了。”
宋珩舟说着便顺手打开了衣柜,但却有些意外地立在当场。
“呀!”
身后,姜绾的轻呼清清楚楚传进了宋珩舟的耳朵。
可宋珩舟只是瞪着一整柜连吊牌都未剪的簇新名贵服饰,心里的疑惑愈来愈深。
“这里,似乎没有适合当睡衣穿的衣服。”
宋珩舟以指节轻叩了下桃木衣柜大敞的门,缓缓回过身,掀眉道。
“那、那些都是从姜家带过来的。”
姜绾急急说道,就怕宋珩舟误会自己挥霍无度,滥用了宋家的每一分财产。
“我知道。”
即使几个月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宋珩曾由旁人口中听说姜绾深居简出的低调作风,完全不像富家千金会有的沉静。
更何况,那些名贵有余却过度奢华的名牌女装,压根不适合姜绾温婉纯净的甜美气质。
宋珩舟很怀疑,依姜绾不爱出风头的安静性子,会敢穿上那些活似百花齐放的招摇衣裳出门。
“这些你平常都没在穿?”
回想起两个月前的晚宴,姜绾一身素净到不行的旧式小礼服出席,宋珩舟忍不住皱眉。
宋珩舟并没有在这衣柜内,看见任何属于姜绾“穿过”的衣裳。
“呃,我自己有带……”
姜绾嗫嚅地回答,起身想下床,却被快一步制止。
“病人就该乖乖躺在床上,你衣服放哪?我帮你拿。”
宋珩舟专制地发号施令,下一刻,却怀疑地瞪着姜绾纤白素指朝大床下指了指。
“床下?”
宋珩舟迟疑的低问,却仍是蹲下高大的身子,不可置信地由床底拉出一个灰旧的旅行箱。
“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他这小妻子是准备好随时要离家出走吗?
眯起眼瞪着那个打包完整的简单行李,宋珩舟怀疑的黑眸在姜绾与旅行箱间来回梭巡。
直到床上的小女人再也忍不住心虚地别开子眼,宋珩舟才证实了心底的臆测。
原来,他的小妻子并不是没有个性的。
宋珩舟没料到,看似文静无害的姜绾,反抗手段竟比想象中更叛逆激烈。
姜绾是想上演一出失踪记吗?
真是好样儿的,果真彻底颠覆了他对姜绾的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