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学校,很多东西悄无声息变了。
江溪越对陈树青特别照顾,还叮嘱他前后左右的同学不要在座位上疯,小心碰裂伤口。
望着愈发亲近的两人,盛皓有些寡言,有种弄巧成拙的无力感。
柳月看向常望的方向,会看到一道失落的视线。
陈树青千躲万躲躲过了王丽的检查,拆线之后,伤口狰狞,好好的校服衣袖都被他扯得长短不一。
很快,严格的高三体测开始了。
距离他拆完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周,陈树青测完其他的项目,做引体向上的时候,手腕渗出了血,忍着疼做到了10个。
前脚刚做完仰卧起坐的江溪越看到男生这里围起来,捂着发酸的肚子钻进人群,便看见体育老师在用纱布给他包伤口。
“天!”她差点晕过去, 跑过去领着陈树青往旁边休息,其他人体测继续。
“是长好了的,就一点点。”
手腕用力的时候稍微撕扯着还没完全好完的伤口。
“肯定疼死了。”
他脑子一热问:“心疼死了吗?”
她剜他一眼:“疼死你算了。”
光秃秃的银杏枝头再怎么摇摆也掉不出一片叶子,而常青树则在空中狂舞。
天空飘起了毛毛雨,体测结束的同学已经钻进了教室。
下课铃响后,走廊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
卧槽!下雪了!
毛毛雨变成了毛毛雪,小小的雪花落在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晚上,雪大了。
绿色树叶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白色。
周发即兴出了个与雪的有关练笔,大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雪一边翻出日记本纪念高三唯一的一场雪。
这场雪到底也没把地面覆盖起来,只在树上、树丛上、草坪上留下浅浅的碎雪。
太阳一出,便慢慢消失了。
如同他们短暂的高中生活,被时间悄悄地抹去痕迹。
*
今年的寒假就二十天。
交卷的那一霎那,江溪越真切地感知到了时间的流逝。
距离高考倒计时还有140天。
钱如梦打来电话邀江溪越一起吃年夜饭。
舅妈待她确实好,她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大过年的,空手不合适,她在超市逛来逛去没想好买什么。
想到江兰,她把手伸向了旺旺大礼包,另一个方向也伸出一只手,她歪头过去,小脸垮下来。
她转头就想走。
“江溪越,聊聊吧。”
刘霞菲一身红色呢子大衣,衬得她肤色白里透红,依旧人见人爱的模样。
“说。”
江溪越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随手拿起一瓶辣酱,从包装看到配料表。
“张老师停职了,我们换了班主任,是化学老师。”
“嗯。”
“我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了。”
“有趣的经验。”
“江溪越,你挺厉害,有背景。”
刘霞菲不似刚才那样从容,从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还是你比较厉害,能霸凌一个有背景的人。”她把辣酱放在货架上,往前面走。
“我可以让你退学的,念个检讨你就受不了?”
刘霞菲攥了攥衣袖,想到念检讨后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异样,他们在嘲笑她,议论她。
“你还不如让我退学。”
江溪越成功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不是要考大学吗?不是很在乎班级第一名吗?不是怕你妈妈失望吗?”
“现在又觉得退学无所谓了吗?”
“那你对我的欺凌又算什么?”
听到盛皓讲完从赵爽那儿听来的故事,她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压力大,考不到第一回家会被骂,会挨罚,剑走偏锋。
班级第一就值得用上造谣、骚扰、冷暴力、孤立等各种手段,那要是争个奖学金,评优名额,保送名额什么的不得杀个人?。
刘霞菲愣住,赵菲操起鸡毛掸子打在身上的画面历历在目,鼻子一酸开始控诉:
“我妈不像你妈,你根本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她让我考省大的口腔,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我说了她不听啊,一遍又一遍地念,一次又一次地打,你想象不到我拿不到班级第一回到家是什么处境。”
江溪越来不及听她继续输出,便噼里啪啦质问回去:
“那你想过我的处境?你知道我的事,知道我妈生病去世,知道我身上的脏水怎么来的,我就比你好过?”
“每年几百万考生,只有你在痛苦吗?”
刘霞菲眼里闪过错愕,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是,痛苦不能比较,你的痛苦是痛苦,别人的痛苦是痛苦,可你凭什么为了让自己好过,给别人增加额外的痛苦?”
江溪越甚至想用伸手就能拿到的老干妈淋醒她。
“不是只有你在为十多二十分绞尽脑汁,你现在都还没觉得自己有问题。”
“那你怎么不把重点高中给炸了?”
“我以为我们很像,可以做朋友。”
“你说服不了你的妈妈,就反过来折磨你的朋友。”
说到这,江溪越心里难受升腾,声量小了起来:“不对,你可能都没把我当朋友。”
这些话听得刘霞菲心里很不痛快,她不需要别人教她做人,大道理谁不会讲,不满地回怼:“你说了那么多大道理,还不是因为现在有人撑腰。”
“你自找的, 如果不是你要用那晚的视频给我安霸凌者的标签,我也不会痛下决心把所有的事情以及我手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老师。”
“为我撑腰的是我的老师和同学,他们不会纵容霸凌的发生,也不会冤枉一个学生,如果不是班主任默许,你还能那么嚣张吗?”
刘霞菲咬牙,心里又把范芊痛骂了一顿。
要不是范芊自作主张要为她撑腰,报复渣男贱女,她也不至于要写检讨,在全校面前丢人,回去还被赵菲臭骂一顿,跪了半天。
从盛皓提分手,她就没打算挽留这个男人。
她太知道对方的脾性,说分那就是铁分。
至此,他就是一步废棋。
可范芊不知道,她只知道盛皓甩了好姐妹,还跟去另一个她们讨厌的女生转去的学校,一起站在台上跳偶像的歌。
这口气她定要替姐妹争回来。
好心办错事,刘霞菲终究没舍得说她,毕竟身边有个傻白甜朋友也挺好。
“江溪越,我最讨厌你这样。”
她为什么不痛哭流涕,为什么还能抬头挺胸,为什么还能学得进去......
江溪越轻呵:“我也讨厌你。”
“别纠缠了,你累我也累。”
两人沿着超市吵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江溪越重新拿起旺旺大礼包,丢进购物车里,瞥了眼女孩,平静地祝福:
“祝你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顿了下,补充:
“永远有人压你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