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帘幕,他们看不清。
接着高三那边有个男生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你——知——道——”
“就算大雨让整个城市跌倒,我会给你怀抱。”
他破音且走调的歌声,竟然也穿过了厚重的雨幕,抵达到了这边,靠窗人疑惑着道:“他们在唱歌?”
传过来的声音已被加强,那是不知道几个人的合唱。
准高考生们在那一天唱起了小情歌。
这一边,也有小团队接了上去。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
——写下我时间与琴声交错的城堡
你来你往的对唱,声音渐渐盖过了雨势,少年们的声嘶力竭,跑过了风雨的奏鸣。
“班长!我们也出去吧!”
“就是啊,乌漆嘛黑的我们啥也干不了。”
“班长!”
“青天大班长!”
请愿的声音大了起来,黑暗中,陈树青无可奈何地勾起个笑。
“老周没说不让出去啊。”
“他说的是他去找蜡烛。”
江溪越似乎能从这句话的语气里想象出陈树青轻微勾起嘴唇时的模样,如深秋清晨时轻盈透过树梢的旭日。
应当是很好看的。
你看,黑暗给了人多少的想象力。
话音既出,有人拿出小电筒照亮了小半边教室,陈树青自然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将出教室的路照亮。
坐不住的冲了出去,而不想被淋湿的还在教室里。
走廊上,雨势骤然减小,大雨如注变成了细雨绵绵,好似被美人掀开轻巧掀开的帘子,斜斜地飘远了去。
只要不探头出去,雨水便淋不到头上。
小情歌已落下帷幕。
对面的学长学姐们齐声喊:“高二的,下一首唱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出去还未站好位置的九班人就跟着楼上楼下齐齐喊出了那三个字:
“七 里 香 !”
“哇!”
“谁的爱啊快出来认领!”
“把我浇透了!赔钱啊!”
零星的声音响起:“我的!我的!”
又有人喊:“记住这些人,他们早恋哟!”
“靠!钓鱼执法!”
江溪越撑着脑袋忍笑,放下笔,轻轻起身,与此同时,陈树青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迈出教室。
两栋楼的走廊上,挤满了人。
停电难遇,上千人的大合唱更难得一见。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江溪越不再往前再挤,靠着墙站定。
对面的教学楼在雾蒙蒙的夜里不甚真切,闭上眼似乎更能感受此刻的心境。
风携着细润的雨珠扫过脸颊,情歌在耳边呈360度立体式环绕,有清冽的,甜美的,沙哑的,清脆的,也有跑调的......
少年们的声音聚在一起,驱散着雨夜里的黑暗与冷寂,甚至喝退了暴雨,斜风细雨中,他们灵魂共振。
她歪了歪头,嘴里跟着哼唱——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江溪越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这真是相当浪漫的一个雨夜。
是不是会有人趁着黑暗牵起平日里不敢牵起的手,在角落里拥吻。
嗯,拥吻。
江溪越倏然睁开眼睛,似乎这样,刚才闯进脑海里的画面就能宕机。
她的心里又升起嘲讽:“江溪越,你可是有点疯,你的行为在远离他,可你的心在此刻却还在想亲他。”
脑袋被群体浪漫意志给腐蚀了,还是得回教室多刷题。
合唱仍旧继续,在雨夜唱晴天。
风带走了些燥热,她准备回教室时,一道声音传来,她没走动道。
“就要回去了吗?”距离她有两臂远的陈树青低声问。
天黑得并不纯粹,是大片的深沉的墨蓝。
她这才偏头,在黑雾雾的环境里辨出他的模样,干巴巴地来了句:“你在啊?”
“嗯。”
江溪越又靠了回去,找话题道:“班主任的蜡烛怎么还没找到?”
陈树青的脚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信他去拿蜡烛啊?”
她愣了下,随即笑道:“可能冒雨给我们买蜡烛去了。”
“记叙文我的老师有素材了。”
他笑笑,不动声色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而办公室里,周发等几个老师将潘主任围在一个小角落里。
“哎哟,你就让他们唱吧!”
“就这一回!”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两人的声音很小,混在人声中不可分辨。
陈树青的手贴着墙壁垂着,手指在墙上打着节拍。
距离再度拉近,小拇指往右边轻轻划出微小的弧度,圆弧的另一个落点极轻极快地飘过女孩的手背。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陈树青心跳咚咚,飞快缩回手,握着拳头藏在身后。
冰凉的余味还在指尖。
他从未如此渴望,这个雨夜不要停。
江溪越再次闭上眼。
在闭眼后的小世界里,她勾上了一晃而过的小拇指。
教室里,盖着校服睡大觉的盛皓终于是舍得醒上一醒了。
他睁开眼,教室里黑里咕咚的,他取下耳塞,揉揉眼睛道:“怎么这么黑?”
外面的合唱震耳欲聋,一个很小的女声传来:“因为停电了。”
操!
盛皓的晚自习不是在逃的路上就是在睡觉的路上,这次他睡得有些死了。
夏日暴雨时分,最是适合安眠。
他将校服搭在肩头,甩甩头发借着黯淡的光往教室外走。
这种高二高三隔空合唱的场景还真够神奇的,盛皓捏下耳朵,眼睛这么一瞟,那种起床气的不爽快压不住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把陈树青往一旁扒拉,“麻烦让让。”
江溪越本能地往旁边挤了挤,他加塞进来靠过去,略带委屈的质问:“你怎么都不叫我?”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指控,江溪越没好气地回:
“我又不坐你周围,怎么就要我叫你了?”
盛皓啧了一身:“不管,你没叫我。”
“下次不许了。”
她气笑了,“别姓盛了,姓吴吧。”
“为什么?”
“吴理取闹呗。”
近水楼台,盛皓一点也没气,抬手揉了把江溪越的脑袋。
江溪越偏开脑袋,手扬到一半,又还是垂下去。
“要留多久才能留到你之前那种长度?”
“女孩子,还是长发温柔点儿。”
陈树青的表情分辨不明,但语气是实打实的嘲讽与不满。
“你怎么不去管太平洋?头发长不长关你什么事?”
“你又不知道她长发什么样......”
江溪越挡了下眼睛,看着教室一间一间亮起光芒。
此起彼伏的来电了,足够贯穿人的耳朵。
教导主任开始走出办公室维持校内秩序。
走廊上的学生们忽然有人冲对面喊:
“嘿,高三的!”
考——得——全——会
每个字落下后,都有后来的声音加入进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
蒙——得——全——对
高考,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