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南二中的住校生晚自习上到十点十分,走读生晚自习上到九点半,九点四十是途经学校的公交末班车时间。
高金水租的老房子,距离学校大概步行两公里左右,附近几百米的菜市场里还有黑网吧,这是江溪越昨天来踩点的时候发现的。
高金水是是清水区教育局副局长,也是江溪越的生父,如果不是江婷得了胰腺癌晚期,她此生估计都不会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
出于礼貌,她称他为高先生。
这个脚踏两条船,害母亲未婚先孕,背负小三骂名的始作俑者,她恨透了他。
如果不是需要转学,江溪越也不想和这个男人有太多的联系。
江婷临走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江溪越可以继续把高中念完,读个大学,出来找份工作,这也是她拜托高金水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可江婷不知道江溪越在边县中学过得有多艰难,教室里的流言明枪,寝室里的暗箭难防,她真的快学不下去了。
后来江溪越胖揍一顿那个霸凌了自己的女生,却又遭到高金水的一记耳光。
发狠的江溪越下手太狠,小姑娘鼻青脸肿流着血进的医院,对方家长巧舌如簧,光是安抚就需要一笔资金,甚至还需要律师干预。
当然办理这一切的人是王伯,高金水的司机。
她被高金水叫到车里,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狭窄的车里显得沉闷且压抑。
“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打架?”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打架?”
“打人逃课,你怎么对得起你刚死去的妈?”
他怨江溪越的不听话。
这话正戳江溪越的伤口,她原本因打人犯错低垂的头昂了起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最没资格提的人就是你!你怎么不问问她们说的话有多难听?她们说她是小三,说我们是贱人,我不该反击吗?”
她死了,可骂名还在。
“高先生,做人不要太虚伪了。”
高金水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巴掌。
江溪越气急,砸门而出,坐上了前往市区的大巴。
她毫不留恋地从江上一跃而下。
以为会死得透透的,她再睁开眼,却是在充斥着消毒水的医院。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输着液看着明亮的白炽灯发呆。
直到呼吸暂停前,死的过程是如此痛苦。
而因为病痛,妈妈历经的过程是以日计算的,直到最后,她都希望自己能上个好大学,不然她根本不会主动找上高金水。
江溪越看着眼前的白墙,无声落泪,除了这条生命,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那就活下去,让一切重新来过。
消防员告诉她救她上来的是一个男生,同行的有三人,说是外地来的,急着赶飞机,不愿意留下姓名。
江溪越想要报恩的心暂时落空,她抽出书包里的手机,包里还有她简短的遗书。跳江前,她把书包放在了岸上。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
“喂,王伯伯,我是江溪越,请您转告高先生,我要转学。”
“转学结束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
重新来过的第一步——借着他的身份,逃出那个噩梦之地。
三天后,她收到王叔发过来的转学信息、房子地点,接着又是银行卡的到账信息提示,到账两万块。
谢天谢地,终于转学了。
江溪越订正完最后一个答案已经12点过。她跟不上泸南二中的进度,目前只有化学和英语是能完全跟上的,其他的都落下好几个单元了。
六月的高考,泸南二中本科率65%,一本率28%,省、市重点中学本科率85%,一本率49%。
她们这一届有20个班,文科7个理科13,今年省内理一本分数线是528,而她上学期期末才考479。
她的成绩取决于那段时间有没有外界的干扰,不太稳定,好的时候能有500多。
整个高一下来,谣言中伤,妈妈去世,冷暴力,班主任的白眼,她一度有些厌学。
所幸,化学老师和英语老师对她还不错,她有的时候就会拿起试题专门跑到办公室里学习,也就这两科可以一直稳定发挥。
其他的,就起起落落,而物理尤为差劲。
江溪越抚摸着她与江婷的合照,放回去后,又拿出墨蓝色丝绒盒子里的黑金钢笔,打上墨水,在崭新的纸页上写道: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这只笔,是江溪越升入初中时江婷送的生日礼物。
江溪越极其珍爱,唯有祝福,激励之时,才舍得用上一用。
接在她在便利贴上写上本学期目标:550。
夜风起,树影动。
陈树青合上窗,准备上床睡觉。
以防第二天忘记,他把眼镜盒揣进校服兜里,一颗红色糖果滚落地上。
他弯腰捡起那颗奶糖,脑海里浮现雨下孤单的身影朦胧的眼睛。
一只虚张声势的,以冷漠做盔甲的小流浪猫罢了。
*
物理课。
江溪越站在黑板前绞尽脑汁两分钟后,垂头认栽。
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她说不清这是这两天来第几次被抽问了,这个位置太受老师的关注。
英语课上她可以对答如流,化学课也能迅速得出答案,语文课的抽背没有问题,数学课磕磕巴巴的,生物经过预习追赶也能答上一些,但物理是真的不行。
她落后太多,而且在边县中学三班的班主任正是物理老师,她讨厌那个老师。
——刘霞菲成绩多好人多乖巧怎么会欺负你?
——没做就是没做,别诬赖同学?你妈没教过你怎么做人?
——有其母必有其女,好的不学就知道跟男生鬼混!
久而久之,江溪越发觉自己好像没办法好好学物理了,看到就烦。
——这道题是送分题都不会,脑壳里装的是豆渣?
——有些同学搞些歪门邪道厉害得很,做题就不会了。
——不好好学就出去站起听!
物理老师会这么说的吧,一定会的,江溪越已经做好去教室外走罚站的准备,两条腿正要往外迈。
许美丽招招手示意她坐下后发问:“还有同学不会的吗?”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举了手,有些人犹犹豫豫举起又放下。
“陈树青你也不会?”许老师看着后排高高举起的手轻皱眉。
“再讲一下嘛,我巩固巩固。”他笑嘻嘻地说。
许美丽从头讲了一遍。基础班确实比不得平行班,这个知识点在前面平行班讲个两次,就没几个不会的,而在这她已经讲好几次了,还是有人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班里物理不错的苗子也就那么几个,陈树青就很不错,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说不要分快班慢班,要一视同仁,教育资源要均匀分配,但实际呢还是有平行班和基础班,平行班成绩分布较为均衡,但基础班的水平就参差不齐了。
平行班的学生如果在期中或者期末考试中排名下滑严重,就会被踢到基础班。
九班就是七个容纳所之一,成绩有好有差,好的想进前面的班级很难,要看一学期的综合排名,但从前面下来只需要一次失利。
二中没有实验班,但总有比较突出的班级,比如七班和五班,默认是平行班里的佼佼者。
想象中劈头盖脸的辱骂没有来,也没有让她罚站,她就这么坐下来,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对呀,她转学了,这是泸南二中,没有张萍的冷嘲热讽,没有刘霞菲和她的小团队,也没有盛浩让她做小跟班。
一颗心暂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