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宋婉秀,刘嬷嬷几乎激动的叫起来,“老太太,是大小姐。”
魏氏都有些打瞌睡了,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就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从马车那往府门走去。
宋老太太也坐在小轿里硬撑着,听见刘嬷嬷喊,忙吩咐,“快拦住她。”
刘嬷嬷当即带着仆妇丫鬟们,齐刷刷冲到了府门口,挡住了宋婉秀和彩珠。
“你们做什么?”彩珠认出了刘嬷嬷,吃惊问道。
刘嬷嬷陪着宋老太太在这门口等了一天,自是累到不行,此刻,见着宋婉秀,心里是有气的。
没理会彩珠,刘嬷嬷只看着宋婉秀,语气带着责备。
“大小姐好大的威风,老太太一把年纪,几次想见见大老爷,想见见孙女孙子,您都拦着不让见,可真是厉害!”
“厉害?”宋婉秀嗤的一笑,“再厉害也比不了嬷嬷你,一个奴婢,见了本小姐,不知行礼也就罢了,还直接给本小姐摆脸子,想教训起本小姐来了。
刘嬷嬷,谁给你的胆子?”
刘嬷嬷一噎,脸色极其难看,却也知失礼,便想补回来,刚想行礼,彩珠冷哼。
“刘嬷嬷这一把年纪了,在那府里当了那么多年的奴婢,如今连这个规矩都忘了?
究竟是老太太授意你如此轻慢大小姐,还是你根本就没将主子大小姐放在眼里?”
“……”刘嬷嬷一时被噎了个透,若不是老太太有事要求,她断不会舔着这老脸。
她身后的仆妇丫鬟,更是聪明的不会自讨没趣。
“大小姐,是奴婢的错儿,奴婢陪着老太太在门口等了这一日,奴婢也是担心老太太的身子受不住,这才急躁了些。”刘嬷嬷解释。
宋婉秀沉着脸,只给彩珠一个眼色。
彩珠当即会意,对刘嬷嬷道,“既是犯了错,就该受罚。奴婢对主子不敬,该受怎样的罚?刘嬷嬷想来很清楚。”
刘嬷嬷当即老脸一沉,看了看小轿那边,也不知老太太听没听见这边的话。
但是,她知道,今儿若是因为她,坏了老太太的事,她也就活到头了。
于是,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刘嬷嬷还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宋婉秀跟前,双手同时朝自己脸上打了去,啪啪两巴掌,顿时让她身后跟着的仆妇丫鬟,全都怔忡在原地。
刘嬷嬷那是宋老太太的心腹,伺候老太太几十年,在宋家,早已是个主子一般的人物。
就连二老爷和二夫人,平时也都得她礼让三分。
宋老太太更是信任她。
没想到,体面了大半辈子的刘嬷嬷,这会子竟在大小姐跟前自扇耳光。
那耳光啪啪作响,扇的也是二房以及宋老太太的脸。
然而,宋婉秀只淡淡的瞄了一眼,便对彩珠道,“回府。”
“是。”彩珠连忙敲门。
刘嬷嬷本能的想站起来拦,但是,人一晃,差点摔着,幸亏身后的人给扶住。
“站住!”宋老太太终于安耐不住,从轿子里出来,扶着魏氏,气派十足的朝宋婉秀走了来。
宋婉秀稍稍歪着脑袋,看着这个老婆子。
天色暗了,可是,她府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却是亮的很,将宋老太太那一头银发以及她脸上的沟壑照的一清二楚。
宋婉秀微微勾唇,心底好笑,看来,这老太太日子也不好过啊。
自从去年的寿宴过后,这还不到一年,起码老了有十岁。
“好个没规矩的丫鬟,见到祖母,也不知请安行礼?”
宋老太太走到跟前,神色严厉地瞪着宋婉秀。
刚才,宋婉秀教训刘嬷嬷,她在轿子里听的是一清二楚。
敢在她的人跟前,摆主子小姐的款。
那么,她就能在这死丫头跟前,摆祖母的款。
哪知,宋婉秀闻言,哈哈一乐,“老太太,您今年贵庚啊?我瞅您头发白了,脸皮松了,眼睛又浑浊老态,想来,年纪不小了。
您说你一把年纪,老糊涂了,怎么不在家里颐养天年,跑我家门口来胡闹呢?
你家里也没人管管你么?”
宋老太太先是一愣,继而回味这话,差点气了个倒仰。
“放肆,大小姐,你怎敢跟老太太如此说话?”魏氏是第一次见宋婉秀。
之前只听说过,有说大小姐以前愚笨蠢钝,有说大小姐现在六亲不认。
现在看来,大小姐还粗蛮无礼。
宋婉秀俏脸一沉,彩珠当即怼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奴婢,怎敢如此跟我们大小姐讲话?”
真是眼瞎,刘嬷嬷脸都肿那样了,还看不见么?
魏氏,“我……”
说她是宋二老爷前不久才弄进府的妾么?
说不出口。
当然,宋老太太也不想这样胡搅蛮缠,浪费口舌,只缓了缓心中郁结,才又忍着说道。
“婉秀,今天祖母亲自来,是想找你和你父亲,有要紧的事商量。”
“老太太。”宋婉秀忽而嘴角一翘,眸底漾过邪气的笑意,“我知道你今日为何事而来。
不过,你真就这么信的过我?”
宋老太太心口一惊,“什么意思?”
“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自己想。”宋婉秀没多言,彩珠会意,便敲了门。
府门打开。
宋婉秀又扭头对一脸惊骇的宋老太太说,“还有,您大可去找大老爷,只要他愿意见您的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看门小厮朝门口一众人等鄙夷嫌弃的望了一眼,随后,毫不客气的将府门关紧。
魏氏看着紧闭的红漆大门,呆了,“老太太,这,这可怎么办?咱们还能找谁?”
宋老太太自己也懵了,此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如同一团乱麻。
她本有心来逼迫宋婉秀来帮忙。
可刚才宋婉秀那话什么意思?
信的过她吗?
宋老太太当然信不过她。
可是,宋老太太也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事出突然,她想到的就是,宋婉秀有皇家这方面的关系。
她只想着,宋婉秀若肯出面,去求求太子殿下,亦或者皇长孙殿下,哪怕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们肯为二老爷说句话,他们在暗中打点关系疏通一下,再多给点钱安抚受害者家人。
这事指定就过去了。
可刚才宋婉秀那话,让宋老太太突然意识到。
她来找宋婉秀是个错误,是个很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不但救不了二老爷,说不定还会害了二老爷。
这个宋婉秀简直就是个魔鬼,求她救人?
焉知她不会暗中下黑手,反而置二老爷于死地?
“走!”宋老太太突然不敢在这再待下去,立刻扶着魏氏就要走。
魏氏一头雾水,“老太太,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宋老太太哪里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宋婉秀?这个坏女人,是万万信不得的。
来时,浩浩荡荡,守了一天,走时,又跟被鬼撵似的。
宋婉秀听到周嬷嬷如此描述,被逗乐了。
其实,她也想不通,宋老太太这是多大的自信啊,竟敢来找她?
呵,现在回过味儿了,知道跑了?
其实,宋婉秀才没那闲工夫去对一个废物二老爷下黑手呢。
宋二老爷为个女人打死了人,根本用不着她去下手,人家自己就将自己给作死了。
眼下只等着官府定案,死罪难逃。
即便宋老太太通天本领,逃个死罪,他那样,也算废了大半。
浪费时间对付一个废人?
宋婉秀还没那么闲。
晚上,静下来,她又将白日诊治的几个疑难病症,做了个记录,然后,又做出具体的诊断疗法,打算明天再跟家属说说。
而宋南枫这边,也知道了宋老太太今天在府门口守了一日的事,更知道,他的那个好弟弟在外面打死了人。
“真真被我言中了,我早说过,老二要是再那么荒唐,必定会惹下祸端,不想,他这次竟是打死了人,太不像话。”
宋南枫在屋里发着火。
白氏是个软性子,见他发火,就跟着附和,“是啊,二老爷确实不像话,前些年,好歹有你照应着,看管着,他还能收敛些。
如今,怕是老太太也管不了。
这回,他怕是要真的受罪了。”
“受罪?我看他这回脑袋都保不住了。”宋南枫忽而有些颓然的跌坐到椅子上。
他也不明白,小时候很听他话,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如今怎么变成这般?
而好好的一个侯门,一个宋家,如今也是分崩离析……
伤的并不仅是宋二老爷的事,更有对世事变迁、家道中落的伤感。
白氏轻轻走到他身后,帮他捏了捏肩,“老爷,别生气了。咱们如今跟二房那边已经是不来往了。”
宋南枫没有说话。
白氏继续劝着,“再说了,你就算见了老太太,又能怎样?你如今不在朝上,也说不上话,对二老爷这事,也帮不了。
见了老太太,反而徒增苦恼。”
“是啊。”宋南枫幽幽一叹,“如今,咱们一家子能在此安稳度日,都是仰仗的秀儿。”
“正是。”白氏点头,“咱们尚且靠着大小姐过活呢,咱们哪有本事去救二老爷?
依我看,老太太就不该找来,既然之前都跟咱们断了,那就该断个干净。
没的一出事,就来找咱们?
找咱们有什么用?依我看,她就是在打大小姐的主意。
但是,大小姐一个女儿家,怎好掺和二老爷那种腌臜的事?
老爷,您说是不是?”
宋南枫叹了一口气,“是啊,老二不争气,老太太也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