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主家是谁,江老头儿喝了一口酒水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是个落第的考生。”
“那就奇怪了。”落第的考生,却张扬着包下金陵城秦淮河畔的花船,这可是大手笔,“凌霄阁的花船,也不是谁想要包下就能够包下的。”
老头儿咧嘴就是冲连凤丫一笑:“他爹有钱。”
啧~
有钱~
这倒是世上雷打不动的道理。
可这事儿,她还是觉得有很些地方想不通透。
老头儿又说:“这落第的举人虽然这次落了榜,但是他人缘却是不差。”
连凤丫兀自点头,这就能够说得清,为什么一个落了榜的考生,包下花船后,能够请来那么多的金科考生了——人缘好啊。
“可知,这话起先最初是谁传出来的?”
这话,指的当然就是那句“连竹心不配为探花郎”的这句话了。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江老头儿没正面回答。
连凤丫闻言,顿时心知肚明,挑眉望了过去:“所以话传得沸沸扬扬了,传出话的源头却反而不见了?”
果然奇怪。
“丫头。”江老头儿喊了她一声,又朝她努了努嘴,连凤丫顺着那方向,扭头看向身后,三五步开外,连竹心抽条的小身子,笔挺静默着在那里,孑然而立。
众人沉默了。
连凤丫望着那张俊秀小脸,少儿郎稚嫩的面庞上,一张粉嫩薄唇紧抿,墨染的眸子里,更是几分倔强,
她亦沉默了许久。
任谁苦读得偿所愿,却被人如此诋毁,心再大的人,都会觉得委屈难受。
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这样的岁数,放在她上一世,十一二岁还在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
半晌,她沉沉望向几步开外的少儿郎,开口问道:
“你要如何应对这事端?”
少儿郎抿嘴顿在原地。
她又问:“需我帮你?”
她话问出,不待连竹心有所回应,张二鱼就一点惊诧莫名地看向那女子:
“这事棘手,大娘子要放任小公子自己应对?这恐怕是不是有点……”
张二鱼想不通,这么大的事情,弄不好竹心小公子就会毁了一生,按理,这么大的事情,又按照当家的疼惜竹心小公子的程度,当家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可刚才听那话中意思,当家的好像并不准备插手这件事?
弄不懂,张二鱼眉心密密麻麻地拧成麻绳。
在场之人,不光张二鱼一个人,因为连凤丫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很是微妙,感到不解,就是连一向智慧内敛的褚先生,也用那双老眼,朝着连凤丫打量了一眼。
倒是那个孑然而立的连竹心,抿着嘴唇,兀自走到院子花园边,弯腰拾起枯枝在泥地里写:我可以。
只三个字,写完丢下枯枝,背着手从众人身前掠过,朝着院门外走了出去。
“当家的,要小的去拦一拦吗?”张二鱼是望着连竹心迈出院门的,心里有些焦急,大街上此刻流言蜚语传遍了,这时候,这当事人出去,只怕出些什么事。
连凤丫的视线,从那小身子的背影上收回,喊了一声:
“江去,你跟着过去。他要做什么别拦着,跟在他身后护他安危就好。”
江去自从来到这小院,平时除了砍柴之外,鲜少能被“予以重任”,没成想,今天忽然就被点名,他是个话少的,瓮声“是”了一声,手里的砍刀都没有放下,大步追出了小院外。
张二鱼看那架势,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要去寻仇啊还是要去打架?”
自然,没人理会他这自言自语。
褚先生正看着连凤丫,后者侧首,盈盈与褚先生的视线交错而过,“雄鹰能搏击长空、翱翔万里,是因为它在展翅前就有求索天空的雄心。
雏鸟想要翱翔天际,必须振翅出巢,
或许会摔得很痛,”
连凤丫说着,已经转身朝着张二鱼伸手,张二鱼手里,正拿着她先前顺手递到他手中的洗漱罐子,后者机敏,“哦哦”了两声,连忙把她的洗漱罐子还到了她的手中。
倒水,灌一口,呼噜噜……一连串洗漱动作,她嘴里裹着水,说话咬字都不清楚,嗡隆隆含糊不清地说道:
“不想痛也可以,做笼中鸟呗。”